66. 自秀照影
作品:《邪恶魔头怎么会是白月光》 李止默一言难尽地望着手中的叶子。该下指了,该运功刻下第一招。
他是用刀的。
刀法讲究力道沉雄,走势刚猛,劈、砍、剁、削,讲究个痛快淋漓。
可他们这边要用剑招,至少长风武行和杜家定规矩时,说的是兵器技法。剑走轻灵,重意不重力,指尖那点内力要在叶面留下痕迹,得操控得极精细,多一分则叶破,少一分则痕浅。
李止默的刀法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他小时候还不知道家里这么有钱,只会天天跟着二叔,直到十岁那年才被母亲接回去。
在二叔家时,他对着草人劈,对着木桩砍,对着北疆的风沙挥刀,他从没这样小心地对待过一片叶子。
旁边杜家那矮壮汉子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刚好能钻进他耳朵。
“不会就认输。”矮壮汉子说,“省得丢人。”
李止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猛地收手,叶子从掌心滑落,飘悠悠掉在地上。他转身,看向胡凝,嘴唇动了动。
“我……”李止默终于挤出声音,哑得厉害,“我用刀的,剑招……我不行,我会连累你们……”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胡凝弯腰,拾起那片叶子。她用袖子轻轻拂去叶面上的灰尘,走到李止默面前,将叶子放回他掌心。
“谁规定叶子只能刻剑招?”她说。
李止默愣住。
“杜家用刀,刻的是刀招,长风武行用剑,刻的是剑招。”胡凝看着他手里的叶子,“你也是用刀的,那就刻刀招。”
“可……可这比的是……”
“比的是招式精妙,不是兵器种类。”胡凝打断他,“刀招就不能精妙了?”
胡凝伸手,握住他托叶的那只手,李止默的手还在抖,但被她这么一握,抖得轻了些。
“别想太多。”胡凝说,声音放柔了,“就想你平时练刀时,最顺手的那一招。起手式,或者第一式,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不用管这是不是剑招,就刻你想刻的。”
她松开手,退开半步。
最顺手的那一招。
是了。北疆风大,他练刀时总爱逆风起手。刀身斜劈,借风势,加力道,一刀下去能斩断碗口粗的木桩。二叔说这招太直,太笨,少了变化,但他喜欢,喜欢那种一刀既出、不留余地的痛快。
他睁开眼,指尖落下,内力涌出,叶面猛地一凹,边缘的枯黄迅速向中心蔓延,内力太猛,叶子承受不住。
李止默一惊,连忙收力。但已经晚了,叶面中央出现一道深深的刻痕,痕边缘焦黑,叶肉几乎被灼穿,刻痕的形状倒是刚猛,一撇到底,像刀锋劈落的轨迹。
他刻完了,举起叶子,刻痕深重,甚至有些丑陋。周围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摇头,杜家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嗤笑。
李止默脸涨得通红,想放下叶子,胡凝却伸手接了过去。
“很好。”她说,仔细看着那道刻痕,“起手刚猛,一往无前,这是刀客的本色。”
她将叶子递给曲高昂,曲高昂接过,看了一眼,眉毛挑起。
“确实够猛。”他说,嘴角扯了扯,“叶子都快给你戳穿了。”
他将叶子传给逢昭,逢昭托着叶子将叶子放在地上第一片的位置。
轮到曲高昂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从地上另拣一片叶子。叶子比李止默那片稍小,叶缘破损,但不影响刻痕。
曲高昂没立刻下指,而是先看了看李止默刻的那道痕,又看了看杜家那边已经刻好的三片叶子——杜家三人刻的是一套连环刀法,攻守兼备,确实精妙。
“刀招啊……”曲高昂喃喃,指尖在叶面上虚划了两下。
然后他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懒洋洋的笑,是别的,嘴角咧开,眼睛里闪着光,像猎人看见了有趣的猎物。
他没刻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势”——刀锋将出未出的那一瞬,蓄力待发,含而不露。
刻完,他举起叶子,任何人看了,都能感觉到那股凝而不发的刀意。
“这算什么招式?”杜家那精瘦男子皱眉。
“你管我算什么。”曲高昂将叶子丢给逢昭,“反正比你们那套花里胡哨的强。”
逢昭接过叶子,看了一眼,放在李止默那片叶子旁边。两片叶子并排,一片刻痕深重笨拙,一片刻痕轻灵含蓄,风格迥异,摆在一起瞧上去还有一些滑稽。
第三片叶子轮到胡凝。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拣起一片完整的叶子。叶子很大,叶脉粗壮,应该能承受更多内力。
她托着叶子,指尖悬在叶面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紧张,尤其是在逢昭面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手上,忽地就想起几年前江州城外,逢昭出剑时的样子。
可她现在做不到从容。
她该刻什么?剑招千变万化,哪一招适合刻在这片叶子上?哪一招能配得上李止默的刚猛、曲高昂的含蓄?哪一招……能不负逢昭那句“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
胡凝转头,看见逢昭站在她旁边一步远的地方。
“招式本无高下,”逢昭继续说,“合适便可。”
胡凝愣住。
合适……什么是合适?
胡凝想起自己练剑时最常练的那一招——不是最精妙的,不是最凌厉的,是最顺手的那一招。爹说她这招练得最好,跟招式高不高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这招她使起来最好。
她闭上眼,指尖落下,最基础的剑招,任何学剑三个月的人都会使。
刻完,她睁开眼,将叶子递给逢昭,手心微微出汗。
逢昭接过叶子,看了看,放在前两片叶子旁边。三片叶子并排:刚猛的起手,含蓄的蓄势,流畅的基础招,摆在一起,依然不伦不类,杂乱无章。
现在,最后一片叶子,逢昭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
杜家那边已经刻完一套完整的刀法,攻守有序,连环相扣。而逢昭这边,前三招风格迥异,毫无关联,摆在一起像随便凑数的。
逢昭弯腰,从地上拣起最后一片叶子。
然后他指尖落下,它们不再杂乱。
任何人看着这四片叶子,都能看出一种递进:从李止默勇猛刚强的出刀,到曲高昂凝而不发的蓄势,到胡凝自然巧妙的运招,再到逢昭那一道圆融一切的归元。
杜家那边安静了。精瘦男子盯着那四片叶子,脸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阴沉。他看懂了。不仅看懂,他还看出了别的东西——这四招,只到第四招就停了。
一套完整的功法,至少该有七八招,甚至十招以上,才能形成闭环,可逢昭只刻了四招,就收手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觉得,四招就够了。四招,足以胜过他们杜家三人苦思冥想刻出的那套连环刀法。
轻视。
赤裸裸的轻视!
精瘦男子手指收紧,他身后,杜老三和高个子也反应过来,眼神交换,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怒火和杀意。
这三个人——不,四个人,包括那个用刀的傻小子,不能留。今日当众让杜家难堪,若是让他们活着离开芙蓉城,杜家在这地界的威信必会受损。
必须杀,全部杀光,杀鸡儆猴,让长风武行和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杂碎看看,反抗杜家是什么下场。
精瘦男子心里盘算着,等会比试,派杜老三上。杜老三刀法不是最强,但最阴,袖里藏针、脚下使绊的功夫一流。若能当场格杀那个用剑的丫头最好,杀不了也要重创,剩下三个,等他们离开庙会,找个僻静处……
他抬起手,示意杜家那边安静。
“四招就四招。”精瘦男子开口,声音冷硬,“那就按规矩,双方各出一人,用这四招比试,谁输谁赢,场上见真章。”
他看向逢昭:“你们谁上?”
“你去。”
胡凝猛地抬头,眼睛睁大。她?让她去?用这四招——这她才第一次见,甚至还没练过的四招,去和杜家的人比试?
“我……”
“胡小姐刻了第三招。”逢昭说,“该你去。”
胡凝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滚烫的东西从胸腔涌上来,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逢昭让她去,逢昭觉得她可以。逢昭……认可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杜家那边派出的是杜老三。矮壮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他抽出刀,刀身宽厚,刃口闪着寒光。
“丫头,”杜老三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胡凝不屑挑眉,拔剑。
两人站定,中间隔着三丈距离。围观人群自动退开,圈出一片空地,长风武行那饼子脸汉子扬声:“规矩简单,只能用方才刻在叶上的四招,超出范围,或使阴招,判负。”
“开始!”
杜老三没有直接进攻,而是侧身,刀横在胸前,摆出一个守势。正是他们刻在叶上的第一招——守中带攻,蓄力待发。
胡凝看着他的架势,脑海中迅速闪过地上那片叶子的刻痕。
这四招,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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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用?
杜老三守势转攻,刀锋斜劈,直取她左肩,这一刀势大力沉,带起风声呼啸。
胡凝没退,剑走轻灵,用的正是她刻在叶上的第三招。剑身贴着刀锋滑过,将那股刚猛力道引向身侧。
杜老三一愣,旋即变招,刀身回旋,横斩她腰间,这一招狠辣,是连环刀法里的杀招。
胡凝没硬接,也没再卸力,而是剑尖一点,点在刀身侧面,力道不大,但点在关键处,刀锋轨迹微微一偏,从她腰侧三寸外划过。
两招落空,杜老三脸色变了。他低吼一声,刀法陡然加快,不再是规规矩矩的叶上招式,而是夹杂了杜家秘传的狠辣刀法。
场外一片哗然。
“犯规!”有人喊。
杜老三充耳不闻。他要赢,要尽快结束战斗,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重创这丫头。他继续用着连环杀招,同时袖中射出一缕银光,直取她咽喉。
胡凝看见了,但那一瞬,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逢昭出剑的样子。
她没有再选择见招拆招,而是四招合一,剑光化作一道弧。
弧光掠过,毒针被剑尖挑飞,刀锋在离她心口三寸处停住,胡凝的剑尖点在了杜老三手腕穴道上。
内力一吐,杜老三整条手臂一麻,刀脱手落地。
场外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欢呼,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挤到前面,指着杜老三骂:
“使阴招!要不要脸!”
“打不过就用毒针,杜家就这德行?”
“滚出芙蓉城!”
李止默第一个冲进场内。他一把揪住杜老三的衣领,拳头扬起,又顿住,回头看向胡凝。
胡凝摇头,李止默咬牙,松开手,一脚踹在杜老三膝弯。杜老三扑通跪倒,还没爬起来,李止默又补了一脚,将他踢得滚出两丈远。
“废物!”李止默吼道,眼睛通红,“使阴招的废物!”
曲高昂也走进场内,弯腰捡起他们刻的叶子,确实是好刀法。
“可惜了。”曲高昂说,将叶子丢回去,“刀是好刀,人是烂人。”
“看好了!”
话音未落,刀光已泼了出去,刀锋过处,十几枚叶子竟无风自动,被刀锋刮得边缘模糊,金黄酥脆,过后化为灰烬。
曲高昂收刀,插回鞘中。
“这才叫刀。”他朝满地狼藉,抬了抬下巴。
“走!”杜家人搀起杜老三,捡起刀,低着头挤出人群。有人挡路,他们直接撞开。路过一个糖人摊子,精瘦男子一脚踹翻摊子,糖人、竹签、熬糖的小锅哗啦散了一地。卖糖人的老汉惊呼,想拦,被杜老三一把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没人敢再拦。
人群渐渐散去。长风武行的人过来道谢,曲高昂摆摆手,没多说什么,饼子脸汉子拱手,带着人也走了。
胡凝还站在原地,握着剑,手心的汗已经凉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剑,看着剑身上映出的灯火,忽然觉得不真实。
她赢了。
用那四招,她才第一次见的四招赢了杜老三,破了毒针,还逼得对方当众出丑。
“胡小姐好厉害。”胡凝抬头,看见逢昭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她愣了愣,将刚捡起来的桂枝递过去。
枝上犹挂三两残叶,他未运内力,桂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和叶子上刻的那道一模一样。但这一次,弧线不再只是刻痕,锋芒所过之处,所有树梢同时向下一弯,又悠然弹起,恍如被一缕薄烟温柔拂过。
枝影所及之处,更多更多叶子掉了下来,齐齐浮现出霜花般皎洁的纹路。
“我想把这招叫做自秀照影,你觉得好不好?”他问。
“好。”胡凝害羞地低下头。
他把桂枝还给胡凝,又轻轻问:“我将这招传授给你,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
李止默同样一脸崇拜,“看清了,我和凝凝都没舍得眨眼!”
“……”
经过那个被踹翻的糖人摊子时,曲高昂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个摔裂了的糖人——是只兔子,耳朵断了半只。
他从钱袋里匀出一大半,放在旁边茫然的老汉手里。
“赔你的。”他说,继续往前走。
剑身上,映着满街的灯火,不知何时日落西山,黄昏已过,明明灭灭,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胡凝不好意思说出来,在那一刻,她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那些剑招,而是皎洁寒灯下映出来的一行诗。
一句刻在秋叶上,写在风中的诗。
但她没念出来,只觉得和路边的小吃一样热气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