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秋叶留痕
作品:《邪恶魔头怎么会是白月光》 剑挑开一位郎君的面纱时,曲高昂正咬下半块梅花糕。
庙会喧腾,傀儡戏正演到高潮,那郎君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那剑客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女郎。
谁知被那大盗的容颜晃了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提着男子开始飞檐走壁。
众人虽是惊呼,但也习以为常,没过多久,江洋大盗便被绳之于法。
逢昭走得不快,曲高昂顺手从糖炒栗子摊顺了颗大的,塞进他的嘴,问:“烫不烫?甜不甜?”
“都有些。”白衫在日光下染了层薄薄的金,背上的剑用青布缠着,只露出剑柄。
他穿行在人潮里,衣袖不曾被人群蹭到,步履不曾被谁绊住。偶尔侧身让过举着糖葫芦奔跑的孩童,衣袂扬起又落下。
曲高昂见他吃了,傻乐着,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睛四处乱瞟。他看吹糖人的老汉手指翻飞,看卖胭脂的妇人掀开瓷盒,看猜灯谜的书生摇头晃脑。
看了半晌,又把目光落回逢昭背上。
他们已经这样走了一整条街。不怎么说话,不并肩,前一后,像两个不相干的过客。
曲高昂嚼着草茎,尝到一点苦涩的草汁味。他快走几步,和逢昭缩短到两步距离,清了清嗓子。
“那家的桂花糕……”他说,声音提得不高不低,“听说用是西山野桂花,蜜渍了三年。”
逢昭没回头,也没停步。
“你以前,”曲高昂又跟紧一步,“不是挺爱吃甜的?”
这回逢昭的脚步顿了一下,很短,短到曲高昂几乎要怀疑是错觉。
“嗯……你刚刚不才吃了梅花糕吗?”然后逢昭莞尔,拐进旁边一条稍窄的巷道。
巷道里不只他们。
逢昭早就知道。从踏进庙会开始,那两道脚步声就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一个步子轻,落脚很稳,是个练家子,另一个步子沉些,呼吸也重些,功夫稀松。
他故意拐进这条巷道,石板路有些湿滑,墙根生着青苔,空气里飘来巷子深处酒肆的浊气。
他走到一半,停下,侧身,让过一辆推着空桶的板车,曲高昂就在这时动了,折身向后,巷口灯笼的光被他身形截断一瞬,再亮起时,他已经扣住了一个人的肩膀。
“跟了三条街。”曲高昂说,声音里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手上的力道却不轻,“怎么,想偷师学艺?拜师得先递帖,懂不懂规矩?”
被扣住的是个姑娘。明色衣衫,头发束成高马尾,腰间佩剑,她显然没料到这一着,肩膀一僵,随即挣扎,曲高昂加了两分力,她闷哼一声,不动了。
“我没有恶意。”她声音有些急,“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曲高昂挑眉,“看他走路?看他买不买桂花糕?”
姑娘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红,她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此时上前一步,手按上腰间刀柄。
“放开她。”男子盯着曲高昂,又看向巷子深处的逢昭。
“高昂。”他说。
曲高昂咧嘴一笑,松开手,姑娘立刻后退一步,揉着肩膀,眼睛却看向逢昭。
“前辈。”她开口,声音里压着某种激动,“我是胡凝。”
“……然后呢?”曲高昂撇撇嘴,“我们不认得你,你莫不是个江洋大盗,正在逃避武盟的追缉?”
李止默原本绷紧的肩膀松了些,按在刀柄上的手放下来。他听说过逢昭,江湖传言里,这人冷血,嗜杀,剑下亡魂无数。
有说他练的是邪功,有说他喜怒无常,前一秒还在喝茶,后一秒就能削掉人的脑袋。
可眼前这个人,白衫干干净净,站姿挺拔却无压迫感,眉眼在巷子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清淡,和传言里那个青面獠牙的魔头,实在对不上号。
李止默忽然觉得,传闻一定大大有假,连忙道:“不是的,二位前辈!我们就算动了什么歪心思也只是想跟着你们,绝不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
胡凝还在说话,语速比平时快:“几年前,江州城外,我看见您出剑。那时我跟着师父押镖,遇上一伙劫匪,十三个人,都是好手,我们敌不过,师父受了伤。”
“您从官道那边走过来,一个人,背着剑,劫匪头子让您别管闲事。”
她抬起手,在空气中虚虚划了一道弧线。
“从左边第一个人开始,到右边最后一个人结束。十三个人,每人咽喉一道血痕,不深,刚好断气。您的剑上没有血,一滴都没有。收剑,走人,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巷子里安静下来,远处庙会的喧闹像隔着一层水,朦胧不清。
“从那以后……”胡凝声音低下去,但很坚定,“我就想,剑该那样用,不是为了显摆,不是为了扬名,只是该出剑的时候出剑,该杀人的时候杀人。”
她抬起头,直视逢昭。
“我学剑,是因为您。”
李止默看着她的侧脸。认识胡凝几年,从未见过她这样说话,平日里她话少,表情也少,练剑时狠得像跟谁有有仇。
逢昭沉默了很久,久到曲高昂又开始嚼那根草茎,被苦得砸嘴,久到巷子深处酒肆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
“那是他们该死。”逢昭声音依然平淡,“与你无关。”
胡凝愣了愣。
曲高昂却笑了,笑声在巷道里撞出回音。他拍拍逢昭的肩——逢昭侧身避开,他拍了个空,也不在意。
“听见没?”曲高昂转向胡凝,“他这人就这样,做了好事不认,杀了人也不解释,所以才会被人事使劲泼脏水。”
“不过你若这么想,就算你有眼光。”
胡凝没笑,郑重其事道:“前辈当然可以做了好事不认,也可以杀了坏人不解释,但那些人不明辨是非,以讹传讹,只能说他们品性卑劣!”
曲高昂点头,咬牙切齿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手段下作!”
李止默也狂点头:“对,下作下作下作下作下作!”
逢昭耳根红了红,继续往巷道深处走,曲高昂连忙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朝胡凝和李止默招手。
“愣着干嘛?不是要跟吗?光明正大跟着,省得我又得抓人。”
胡凝和李止默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四人走出巷道,重新汇入庙会的人流。曲高昂走在最前面,东张西望,时不时指着某个摊子点评两句。逢昭依然安静,但脚步放慢了些,胡凝跟在他斜后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李止默走在胡凝身侧,目光不时扫过逢昭的背影。
“那儿!”曲高昂忽然停下,指着前面一处围满人的空地,“有热闹看。”
空地中央,两拨人对峙。一拨五人,青衣短打,腰佩长剑,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大饼脸,太阳穴微凸。另一拨七人,黑衣劲装,腰间悬刀,领头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眼角有道疤。
地上散落着几片叶子,已经黄了,叶脉清晰。
“是长风武行和杜家的人。”旁边有看热闹的低声议论,“杜家想在这条街开武馆,长风武行不让,说是要比秋叶留痕定输赢。”
“秋叶留痕?”有人问。
“喏,就地上那些叶子,两行人各据几枚,以指代笔,以内力为墨,将所悟招式刻于叶上。每人只创一招,首尾相连,须成一套功法。功法完成之后,双方各选出一人,用即兴功法比试,招式高下,气韵流转,自有分晓!”
“那要是编不出呢?”
“编不出就输呗。这比试考的是内功、招式、还有临场创招的急智,听说杜家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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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请了高手,长风武行这次悬。”
正说着,场中开始了。
杜家那精瘦男子先动,他左手托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悬在叶面半寸,指尖微颤,有白气渗出,他在叶上虚划,片刻后,他将叶子举起。
长风武行那饼子脸汉子接过叶子,看了片刻,也拾起一片新叶,他运指如飞,在叶上刻划,速度比杜家人快得多。
“长风武行,回风拂柳第一式。”
杜家第二人上前,是个矮壮汉子,他刻得慢,但每一下都深,叶面几乎被穿透,招式狠辣,直取要害。
长风武行第二人应对,刻出一招侧身卸力。
就这样轮流下去。一片片叶子被举起,传看,放下。地上的刻叶越来越多,招式也越编越复杂。
到第八招时,杜家那矮壮汉子再次上前,他拾起叶子,刚要运功,指尖却突然一颤。
一道极细的银光从他袖中射出,没入叶柄。
叶子轻轻一震。
矮壮汉子刻完,举起叶子,招式平平,是记虚晃的横斩。长风武行的人接过叶子,正要刻下一招,饼子脸汉子忽然喝道:“等等!”
他抢过叶子,捏住叶柄,轻轻一捻。
一小截针尖露了出来。
“杜老三!”饼子脸汉子勃然大怒,“你在叶柄里藏针?”
杜老三脸色不变:“胡说什么?什么针?”
“这针上有毒!”饼子脸汉子将叶子扔在地上,“叶柄被针刺穿,毒就渗进叶脉,下一人运功刻叶,内力经过叶柄,毒就顺着手少阴心经往上走!好阴毒的手段!”
杜家人骚动起来,精瘦男子冷笑:“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这针就是证据!”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插进去,栽赃陷害?”
两拨人吵作一团。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摇头,有人撇嘴,杜家在芙蓉城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但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不是头一回被人揪住了。
曲高昂看够了。
他分开人群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
“吵什么吵?”曲高昂站定,双手抱胸,目光扫过杜家七人,“使诈就使诈,认了就是,抵赖多没意思。”
杜老三瞪他:“你谁啊?关你屁事!”
曲高昂不答,转头看向逢昭,逢昭还站在人群边缘,白衫显眼,曲高昂朝他扬扬下巴。
“阿昭,他们说关我屁事。”
“那就让他们闭嘴。”逢昭也走上来,几张脸接二连三出现在众人视线,顿时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生俊俏的一行人!
曲高昂转回头,笑了。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刀,走到空地中央,用刀鞘点了点地面。
“你们杜家用刀,是吧?”他说,“巧了,我也用刀。”
杜老三眯起眼睛:“所以呢?”
“所以我看不惯。”曲高昂声音懒洋洋的,眼神却锐利起来,“刀是直的,人是直的,用刀的人使这种下三滥手段,丢刀的脸。”
精瘦男子上前一步:“你想怎样?”
“再比一场。”曲高昂说,“你们杜家出四个人,我也出四个人。还是秋叶留痕,招式随便编,你们赢了,刚才的事一笔勾销,你们输了——”
他停顿,刀鞘在空中划了个圈,指向杜家七人。
“当众认了使诈,乖乖低下头当孙子。”
杜家人面面相觑。精瘦男子盯着曲高昂,又看向他手里的刀,看向人群外的逢昭,看向他身后的胡凝和李止默。
他盘算着,这四个生面孔,什么来路?敢这样说话,是有所依仗,还是虚张声势?
“怎么,”曲高昂挑眉,“不敢?”
精瘦男子咬牙:“比就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