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因为修武人数极其庞大，修武门派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皇城的修武者很少，或者说那些修武者都在王公贵族身边，作为守卫，作为官兵，还有作为朝廷官员。


    这类为朝廷效力的或与朝廷有联系的修武者，他们的名字便不会再列入江湖修武者名单。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再被武盟门派治理、制约。


    江陵城、芙蓉城，则与皇城一样，都是普通百姓居多。


    其中城内不乏有作乱的修武者。他们无论是有门有派，还是无门无派，只要触犯修武者条约，就会被武盟门派惩戒，制裁。至于这力度，则是要看他们触犯的条约，一旦落实，基本不存在什么从轻发落。


    武盟门派处理这类事情总是要简单许多，毕竟是修武者，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用武力解决。


    东方芝听着台下的声音愈来愈大，百姓们义愤填膺，就连那些凑热闹的修武者也不禁被这种气氛感染，忍不住对那范珲推搡，骂骂咧咧。


    时机已到。


    东方芝站起身，叫众人先安静下来。


    燕惜荣只一秒，就猜出东方芝要干什么，不过她并没有阻拦，总之这不是个坏事，相反还是一件很好的事。她虽不喜东方芝的为人，觉得他表里不一，觉得他太过凉薄狠辣，但他这人如若是要装什么形象，就一定会付诸行动，就算是口头承诺，心不诚，也会把那件事做到。


    “叔父东方信，作为武盟之主，这些年玩忽职守，敷衍塞责……一事无成。”他道，“在下实在不忍看到他这样糊涂，也不想看到武盟门派如此事不关己的作为，所以——”


    东方芝故意停顿一秒，果然就被底下的修武者或百姓激烈地打断。


    “东方公子才可以是名副其实的魁首！”一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他之后，各种各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些年有谁可以保障我们修武者的利益？就算是有，也是极少事例，我们修武者依旧每年上奉，可以前会派发的资源呢？有多少被贪了！”


    “你这么说，东方少主之前的那些手段也是情有可原，武盟门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东方信快点下位！”


    “东方信快点下位！”


    “东方信，下位！”


    “他不配做我们的魁首！”


    ……


    这样的声音如潮水般，纷至沓来。然后一点一点继续升高，接着快速点燃了台下所有人的情绪。


    东方芝的声音就在其中，可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这些情况，我不会再允许发生，魁首之位，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势在必得。”


    “我东方芝绝对不会成为东方信，武盟也绝对不会是他治理之下的武盟，我的己任不仅仅是在各位修武者身上，还有北原的百姓，我同样也是北原的一员…”


    “我将于郡主一起。”东方芝从高位上起身，偏头朝燕惜荣微微一笑。


    燕惜荣颔首，随即跟着站起身来。虽然这种场面，她早有预料，但她没想到东方芝可以把气氛煽动的那么快。这可能还要归功于他以前十年如一日塑造的人设，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有实力的盟友。


    这就够了。


    他们同样野心勃勃。


    最适合当盟友。


    燕惜荣从善如流：“就如东方公子所说的，朝廷的己任不仅仅是在诸位百姓身上——还有一部分始终会在修武者那里。因为诸位同样是北原的一员，而我燕惜荣同样也是修武者中的一员。”


    “我将与东方芝，达成合作，作为盟友的身份，一起努力完成诸位之所想，诸位之所愿……”


    底下一片哗然，不过这种骚动只持续短暂几秒。


    很快，他们就开始高喊燕惜荣与东方芝的名字，似乎是要把天地掀翻的磅礴气势，没有一个人想要停下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


    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沉眠正在与方鹭吃饭。


    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东方芝居然出现在“平分秋色”。这就代表着他的身份，可能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


    要知道，之前一直都是那个伪善的东方信主持。


    东方芝不被他允许出现在修武大会，理由嘛！东方信说的冠冕堂皇。


    但沉眠知道，东方信无非就是不想让东方芝盖过他的风头，不想让东方芝在大会里面比试，去涨那些个声望，还想挫一挫他的锐气，给自己儿子露面的机会……


    或许还有很多考虑，不过这些与现在的沉眠没有一点关系。


    她这些日子，从没有关注过东方芝，因此也并不知道这些消息。今天旁听了些东方芝的近况，沉眠还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什么时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可以毫无波澜？就像他们曾经没有过那些回忆，她与东方芝从来只是个陌生人。


    那些爱恨是非，沉眠一点都不想再追究了。东方芝除了对不起她，好像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沉眠感到一阵释怀，胃口也变好了些。东方芝给她下毒那就下毒，无药可解也没关系，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处处都有路可以走。


    她就不信自己还真就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也没关系，至少时昭他们可以好好活下去…


    沉眠喝了口粥，忽然有一点忧虑。


    她万一真的死了，她的昭昭会伤心吧？还有林鸾飞，或者还有曲高昂？方鹭这傻小子看着高高大大的，其实也不怎么坚强。


    她那些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可能会记得她。


    其实记不得也没关系，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记的？沉眠虽是这么想，但还是希望他们可以把她记住。记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她叫“沉眠”，她很厉害……


    “沉眠。”


    方鹭突然小声唤了一句，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你沉冤得雪了！”


    “我能有什么冤屈啊？”沉眠心不在焉，塞了一口黑了吧唧的咸菜。


    差点没把自己齁死。


    “就是之前正武门不是诬陷你偷无质珠么？”方鹭卖了个关子，继续道：“你猜现在发生了什么？”


    “你不都说了吗？我沉冤得雪。”沉眠淡定地喝了口茶，不太在意。


    她之前也解释过，可有正武门在推波助澜，谁信她？


    既然别人不在意是非，她强求有什么用，难道现在真相大白，她当时经历过的一切就可以真正的“沉冤得雪”吗？


    沉眠兴致缺缺，但见方鹭一副开心的模样，也不忍扫他的兴，“那你快说说，发生了什么？”


    “前些日子，正武门查实无质珠是被东方恒偷走，东方恒违反修武者条约，现已被押入大牢！”


    东方恒就是东方信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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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


    “还有还有！”方鹭环视一下四周，延长了内力阻断，“之前关于你的那些谣言，都不攻自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才不是传闻里的那种人。”


    “哇。”沉眠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我好开心啊！”


    方鹭：“……”


    “不开心吗？”方鹭垂头失落，自语道：“对啊，怎么会开心呢？”


    “方鹭，我不为这个开心是因为那些过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人总是要活在当下，比如说，我现在和你一起吃饭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沉眠不紧不慢地说着，笑容要比刚才真实许多。


    这就是她的心底话。过去都这么难堪了，还去想着它干嘛？


    也是一路走了很多地方，沉眠现在想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讨论那些破事，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会听到，会与别人闲聊，他们也大多没放在心上。


    因为许多人这么说了，他们才会这么说，他们没有心思去分真假，他们只把这个当做消遣。


    沉眠问过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你觉得沉眠怎么样？”


    有些人说不认识，有些人说这名字很耳熟，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修武者，还有些人会侃侃而谈，分享着他们自己的见解。


    这种人的恶意并不纯粹，或者说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他们不会说沉眠是“妖女”，他们只会喊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沉眠”，从来不是什么“妖女”。


    而大多数人听到时昭的名字时——他们会说：哦，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其实这样就够了，毕竟这世上人有这么多。可以有这样一部分人，带着混淆的善恶，可以有如“方鹭”这样一小部分的人，带着明媚的善意，那剩下那一部分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也只是一小部分。


    啥也不是罢了，管他们的。


    ……


    “你开心就好啊，其实我做的菜比这里的菜好吃多了！”


    方鹭难得会去骄傲一件事，那么沉眠知道，他做菜一定会是好吃的。


    沉眠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哪怕当下她并没有尝到那些菜，“我特别期待，方鹭啊，你单流星这么不错也就罢了，就连做菜这方面也很是不错呢！”


    “是吗，你刚刚看了我那一轮的比试没？”方鹭埋头喝粥，想让自己尽可能沉稳些，可他握不住那勺，嘴角也是咧着的，一看就是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看了，不然怎么知道你单流星厉害？”


    “你看了就好，我一直很崇拜你，还有一些招式是学你的……”方鹭欲言又止，问道：“我没有出丑吧？”


    “我一开场就说了，我有些招式是学你的，要是我出丑了，让你丢脸怎么办？”


    方鹭有些忐忑，脸上燥的慌，又习惯性地垂下头去。


    “很好，我看了，我觉得很好！”沉眠连忙鼓励，“小伙子，你前途无量。”


    “真的？”方鹭猛地把头一抬。


    “真的，千真万确。”沉眠喝完最后一口粥后，便吃上了那味道一言难尽的醋鱼。


    她虽不怎么挑食，但也没想到这鱼的味道会那么奇怪。


    可就算再怎么难以下咽，她都还是吃下去了。


    总归没有如鲠在喉。


    …


    ＊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李贺《雁门太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