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顾元琛清冷的声音，但具体内容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世子？顾元琛？


    苏枕月神色立变：他来干什么？


    虽说陛下赐婚之后，靖安侯府对外声称，她与顾元琛之间只有兄妹情，并严禁府内下人议论此事。她也和顾元琛分说清楚了要保持距离。可万一他见到她后，表现异样，被沈霁看出来……


    不行，不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见他的好时候。


    来不及多想，苏枕月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躲一躲，别告诉他我在这儿。”就闪身藏进了不远处的书房中。


    “好。”沈霁下意识答应，也莫名地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下一瞬，他就微微蹙眉：不是，她为什么要躲？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们两个人是正大光明地来往，又没有见不得人的私情。她在慌什么？


    但此刻已不允许他细问缘由。因为伴随着“吱呀”一声，半掩的院门被打开。


    平安引着靖安侯世子顾元琛走了进来。


    “公子，世子他……”


    沈霁一本正经，应声打断：“我知道了。平安，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说话间，他将那个艳丽又夸张的镯子纳入了衣袖中。


    顾元琛眼尖，将这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奇怪：沈霁怎么拿了个女子首饰？但他性格清冷，这又是旁人私事。是以他眼眸低垂，只当没有看见。


    “是，公子。”平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并顺手掩上了门。


    关上门后，平安才想起一事：怎么不见苏姑娘？


    他记得苏姑娘也在，还没走啊。


    平安摇了摇头，算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反正公子和世子这会儿有正事要谈，他也不可能悄悄溜进再确认一下。


    清风院内，顾元琛轻咳一声，直接开门见山：“沈兄，我这次来，是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沈霁神色如常，也不邀请他入内叙话，只客气地道：“请教二字不敢当。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行，那我就直说了。十月初三的夜晚，在城郊的庄子上，有刺客潜入行凶。听说沈兄曾和他们交过手，可曾看出一点来历？”顾元琛忖度着问，“或是知道一些什么线索？”


    事情已过去一个月，幕后凶手至今仍未查出。顾元琛有怀疑的对象，却无实际证据。数日前，他意外得知，就在刺杀事件的第二天，成平长公主府曾处理过一具尸体。


    他越发地怀疑此事与公主府脱不了干系。


    但仅凭这些，远远算不上确凿罪证。因此他又去问了庄子上的赵二勇等人，可惜那些人也给不出有力的线索。


    不得已，顾元琛这才试着来找沈霁，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丝线索。


    沈霁微微一怔，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来是为她的事情来的。


    苏枕月在书房听见也心下诧异。


    她早决意与顾元琛划清界限。怎么直到现在，他仍在执着追查幕后元凶？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院子里，沈霁略一思忖，答道：“来历我不清楚，不过牙里□□，训练有素，一出手就是必杀招。应该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但我初到京城，究竟是谁家培养出来的死士，我就不得而知了。”


    顾元琛抿一抿唇，脸色难看。


    沈霁想了想，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世子，我看苏姑娘兰心蕙质，不像是逞凶斗狠之人，怎么会结下这样的仇家？”


    这话一问出口，顾元琛还未回答，躲在书房的苏枕月就先紧张起来，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唯恐顾元琛说出两人之间的过往。


    ——倒也不是那点过去见不得人，只是她现下有意接近沈霁。事情未成，时机不到，让他知道那些，恐怕不利于她行事。


    好在顾元琛沉默了一会儿，只含糊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一向与人为善，从不和人结仇。”


    苏枕月暗暗松一口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下，还好还好。


    “这就奇怪了。”沈霁沉吟，“原本我还想着从这一点入手，或许会有线索。”


    顾元琛默然。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惜没有证据，而且又涉及女眷清誉，个中缘由不好对外人吐露。


    沈霁想起一事，又问：“京兆府那边也没有线索吗？”


    他记得第二天一大早顾家就报官了。


    “没有。”顾元琛按了按眉心，越发地烦闷。京兆府一群废物，办事不力，又不敢惹事，打算把此事当成一桩悬案处理。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拱手道：“沈兄，不打扰你了，你先忙吧。我再派人查一查。”


    “好。”沈霁略一颔首，亲自相送。


    他抬手之际，藏在袖间的镯子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点。


    顾元琛目光微闪，压下心头的好奇，直接告辞离去。


    待他离开之后，沈霁从袖子里重新取出手镯，略微提高了声音：“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话音落地，又过了数息，才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是苏枕月从书房中缓步走了出来。


    她近前几步，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多谢表哥。”


    好吧，也感谢老天，没出什么岔子。


    “刚才为什么要躲起来？”沈霁没有笑，只探究地看着她。


    是觉得他们现在的来往见不得人？


    “我……”苏枕月一怔，有些犯难，这该怎么说呢？


    如实回答的话，肯定不行。


    故意往暧昧方向引导？好像也还不到时候。


    苏枕月心思一转，终是迟疑着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刚才一听说有人来了，我心里发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先躲起来，不能被人发现。”


    少女眼神游离，嫩白的面颊微微泛红，罕见的有些茫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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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措。


    沈霁心中蓦的一动，模模糊糊地想到一个可能，但随即又觉得太过冒犯，便硬生生止住。


    他若无其事“哦”了一下，表示知晓。也没说信还是不信，随口问道：“你和顾世子关系很好？”


    苏枕月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她没有直接回答“好”或者“不好”，只说道：“我六岁就来到顾家，和世子他们算是一起长大。”


    沈霁沉默一瞬：“……难怪。”


    略一思索，苏枕月又佯作无意地补充道：“我在顾家的庄子上差点出事，老夫人、侯爷、二老爷、两位夫人还有世子、珍珍他们都很不放心，唯恐我有个三长两短。”


    “嗯。”沈霁心道，涉及人命的大事，不放心也正常。他心思微动，“靖安侯府以军功起家，怎么不见你找他们做袖箭？”


    这个疑问，他很早就有了。但真正问出来后，却又感觉不太对。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自己不愿意帮她忙似的。


    而他面前的少女已睫羽轻颤，脸颊透出一层薄薄的红。


    苏枕月心思急转，须臾间有了主意。她不答缘由，而是轻抬眼眸，欲言又止：“我，我是不是打扰到表哥了？”


    少女脸上的不安显而易见，沈霁下意识否认：“没有，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那就好。”苏枕月轻舒一口气，声音渐低，“其实我也不知道。自从那晚在庄子上表哥及时出手，救了我之后，我一见表哥，就，就心生亲近……”


    至于为什么亲近，是倾慕还是感激，那让他自己猜吧。


    沈霁眼皮一跳，方才那个模模糊糊的猜测，猛地清晰了几分。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偏头看向梧桐树，像是没听见她的那番话一般，不予置评。


    过了数息之后，沈霁才轻“唔”一声，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苏姑娘，你记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苏枕月寻思，若要直说长公主母女，只怕又要解释她和顾元琛的事。万一沈霁先入为主地将她视作顾元琛曾经的意中人，或是怀疑她接近他的动机，那就很麻烦了。


    于是，她轻轻摇一摇头：“我……不记得。”


    沈霁皱眉，不太相信。她明显有几分灵心慧性，不是蠢笨之人。怎么会连自己得罪过谁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罢了，整个靖安侯府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又不独独她一人。多半是她得罪的人位高权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便直言。


    毕竟寻常人哪养得起死士？


    思及此，沈霁再看向她时，目光中不自觉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阖了阖眼睛，驱走心中杂念，低头研究那藏了暗箭的镯子。


    见他不再追问，苏枕月松一口气，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认真看着。


    她虽然一语不发，但沈霁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尤其是他手里还拿着她之前戴在手腕上的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