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父子登上马车后，程天鸣就有些闷闷不乐。


    他刚回过味儿来，后知后觉道：“爹，人家是不是没看上我啊？”


    程宣阁：“......”


    程宣阁这一房在程家排行第二，程宣阁下头三子一女，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已成婚，做生意也很有起色，小女儿春天就嫁了人，夫妻和美，生活如意。


    只有这个小儿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空长一张脸，偏生也没长到艳绝清水镇的地步，今儿个于萱草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他叹了口气，随着马车的晃动，更不想说话了。


    “爹，你叹什么气啊？”


    程天鸣更郁闷了。


    “你今日可看见人家于家姑娘是如何与长辈来往的？”


    程宣阁瞥了眼儿子。


    程天鸣：“......咋了？”


    “咋了？就你这个脑袋，人家亲娘看不上你可太有原因了！你看看你作揖都没人家于萱草做的好看！”


    程宣阁不吐不快，但害怕伤到程天鸣自尊心，一转头，就见年轻人跟没事儿人似的。


    程天鸣嘟囔着：“那作揖就是意思一下么......也还好吧，我是比不上于萱草，但是爹你有钱啊！”


    “钱在权力面前是个屁，她绝对能考上！以后你见了她就得点头哈腰，就好像我对项县令那样。”


    程宣阁忍不住骂道。


    他感觉他失去了一个好媳妇儿。


    程天鸣：“......你咋知道她能考中。”


    “人家那个精气神就不一样，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请个教习先生，明年二月你必须考中。”


    值得一提的是，程天鸣的户籍落在他堂叔家，他堂叔是农户，没有儿子，因此将程天鸣过继过去，如此程天鸣是农户身份，可以科举。


    程宣阁恼火地对程天鸣要求道。


    程天鸣眼前差点一黑，不是，怎么又扯到读书上了！


    这才放假几天啊！


    ......


    于萱草在回去的路上，才听明白事情经过。


    她没想到程天鸣就是那户来求取的人家。


    “我和程天鸣没什么交情，他总不能是看上我一把子力气能抡石桌石凳，还能夜半打倒许多强盗吧？”


    于萱草挑眉，“我记得男的不都是喜欢不如自己的么。”


    到现在，学堂里还有很多男学子仇视她。


    文凤霞心情倒是很好，“管他呢，那小公子一看就是个不知世事艰难的，二十多岁，跟书海一个年纪，还不如书海懂人情世故。”


    照理来说，庄户人远远比不上这些大宅门懂礼，但是这程天鸣的确被养得太过单纯了些。


    母女俩再无话，小长工载着两人往流波家里赶。


    这时候天色已不早，但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娘儿俩懒得再做饭，决定把晌午的剩菜热热打发一顿。


    于萱草靠在窗边去温习功课。


    虽然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但她都尽量抽空看一看往年的策论题目和真题合集，这些在书肆卖得很贵，于萱草捧在手心里很珍惜地看。


    睡前，于萱草不放心地又磨了磨刀。


    盯着那大刀的刃，锋利得能映出人脸，她借着火光幽幽地看清自己的眉眼。


    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庞，远比夏天时更圆润白嫩。


    于萱草惊叹于所处情势的变化，记得自己半年前还是王有花嫌弃的“大龄剩女”。


    可真是时移势易啊。


    不知怎的，于萱草相看亲事的事儿被传了出去，全村人都在议论，说文凤霞不识趣。


    “就她家那个条件，虽然比之前好了些，但孤儿寡母的，怎么敢拒绝程家那么大个家业的？”


    “嫁进去就是豪门夫人，这文凤霞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进了十二月份，年节前妇人们互相帮着包饺子，走动起来总会蛐蛐这事儿，眼红地快出血。


    谁不想要一门这样的好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文凤霞竟然给拒了。


    柴春花不乐意和这帮人说三道四，直接道：“于家的能自己进山猎一头黑熊，别家姑娘能吗？”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柴春花手下飞快地包着饺子，憋了口气，“太爷都说了，于萱草今儿个秋天就在镇子上开始读书了，人家以后指不定能当上女秀才呢。”


    “于萱草去镇子上念书了？”


    这消息让众人惊讶得瞪大眼睛。


    “谁供她念书？读书可不容易。”


    魏文媳妇儿弱弱地插嘴：“听太爷说，那个小公子是在学堂相中了萱草，打听好久，才知道萱草是咱们这儿的人，特意托太爷做得媒。”


    其实魏天锡也是程家人到的那一天才知道，后来跟小辈们说，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传了出来。


    众人闭上了嘴，再议论，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人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二天，魏家村没有再下雪。


    于萱草早上吃过饭，就全副武装，背着全套打猎的行装出发了。


    冬天不会有蚊虫，这是比夏天好一些的事情。


    但冬天娘娘山积雪比人高，甚至有雪崩的危险，于萱草选择从南麓进山，那里地势平坦，有一处老虎林，里面常年有老虎出没，不远处就是她之前待过的鳄鱼湖。


    鳄鱼冬天是要冬眠的，如果她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碰见被冻在冰面上的鳄鱼。


    说来娘娘山的地形气候都很奇怪，于萱草上辈子在高中课本上学到过高山气候特征，娘娘山只符合一部分。


    隐隐中，她能感觉自己所处的大陆气候也与前世学到的不尽相同，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她从未听闻的动物。


    今日是个大晴天，于萱草棉裤外面套着鱼皮衣，鱼皮衣外面套着鹿皮衣，最外面的两层皮子都有很好的防雪保温的作用。


    走到南麓要比北麓多走半个时辰，于萱草看了眼日头，路上的积雪已经高到小腿处。


    她从背筐里拿出铁锹，一路铲一路加速前进。


    野外的雪不能像庭院里的雪可以堆起来，因为山脚下到处都是雪，她只能将厚雪铲出一条路。


    这一路走得异常艰难，于萱草顶着寒风一步一个脚印，要用树枝四处探脚下的路实不实，生怕不小心掉进坑里。


    顺着山麓的斜坡进山，小径上只有雪的风声，再往前就是平坦的老虎林。


    于萱草从山麓小心翼翼地爬上一个顶坡，看见一只长着大弯角的羊，她不动声色，从背筐里拿出自己的弓箭。


    搭弓，挽月。


    瞄准，“砰——”


    百步之外，弯角羊瞬间倒地，它身后的羊群飞快地散开，惊慌地奔逃进荒野处，甚至有的羊不小心跌到了山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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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萱草见摔下来的是小羊，便没再射箭，那小羊皮厚，蹬着后腿挣扎着跟上了羊群。


    她蹭掉睫毛上冻出的雪晶，等到羊群消失，才上山坡扛起差不多五十斤重的大羊。


    她将大羊埋在山麓口，想着一会儿出山时再取走，老虎只在老虎林附近出没，不会擅自离开领地。


    这只羊被其他动物叼走的可能性极少。


    于萱草将大羊放好，就再次从山坡上找到高点，趴在山上看老虎林的情形。


    老虎林据此出约莫二三里，索性这个山坡够高，够她看到半数之景，林中有活动的影子，于萱草看了半晌，还是不敢冒险，干脆从山坡的西处绕行。


    她记得有一年和她爹进山，就是西行绕开了老虎林，西侧的山峦有很多冬眠的动物，运气好可以轻易地打几只，此行任务便圆满完成。


    绕行又画上半个时辰，如此天色已到晌午，于萱草想着在天黑前赶回去，便加快步伐。


    她用木棍扫开地面的积雪，发现地面有杂草堆成的窝，但是上面并无野物，她猜测这是冬眠的蛇窝，只好又将雪掩上，免得它们冻死。


    这时候鼠类和兔类全都钻入地表，如果想在冬天猎获它们，唯一的方法是放猎犬。


    不过于萱草之前没在清水镇找到合意的，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她找到一处白桦，拜了山神，这才继续进山。


    艰难地行动一个时辰，仍旧没有收获，于萱草感觉冷意彻骨，便四处找可以生火的洞穴。


    找着找着，她按照绕行的路线走到鳄鱼湖，在冰面上找到半冬眠的鳄鱼。


    于萱草用火柴将冰面化开，足有两刻钟，她将大刀伸进冰面下，狠狠插进它闭着的眼睛里。


    红色的血液翻腾进冰冷的湖水中。


    血腥味蔓延得很快，于萱草将湿漉漉的鳄鱼捞开，扔进雪里又插了几刀，捂住鼻子，阻绝两栖动物的腥味儿。


    扔进雪里一滚，鳄鱼表皮上的水分瞬间冻成冰晶，于萱草将其扛起，原路返回的路上猎到两只兔子和两只花色狐狸。


    小型猎物填满了她巨大的背筐，于萱草回到山麓口歇息半晌，背着筐，拖着羊，扛着鱼在天色黑透的时候才赶到家。


    村里的小径夜里没有人，不然看到她这又拖又扛的定会吓一跳。


    又走上两刻钟，于萱草才拍了拍流波家的门。


    开门的却是文凤霞。


    文凤霞见她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我寻思山里那么冷，你今晚肯定不能在山里过，天黑前你没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于萱草回来的动静让红鲤和其他人注意到了。


    魏文和魏武听说于萱草出门打猎，披着衣服出来看她打得猎物。


    “豁！”


    一家子人震惊地看着于萱草的收获。


    “这这这......”


    “好大的猎物，这是什么东西？”


    村里人没见过这个奇形怪状，体长将近一米六的东西，于萱草卸下背筐，摘下帽子，气喘半晌。


    才回道：“这东西叫鳄鱼，皮很值钱，血也值钱，京城那边用这种东西祭祀。”


    魏文和魏武往她的篮筐里瞅，发现全是猎物，咂舌这得赚多少钱。


    文凤霞想让于萱草赶紧回屋休息，就说道：“快回屋喝口热水。”


    众人这才发现于萱草的手都冻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