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3号垃圾填埋场。


    这里是城市肌体上溃烂的疮疤，被文明的进程所遗忘。堆积成山的废弃物在漫长岁月中发酵，散发出一种混杂着酸腐与霉变的独特气味。这里是野狗的领地，是乌鸦的盛宴。


    寂静。


    就在这片污秽之地的最深处，一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尖刺的种子，刺破了腐烂的泥土。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无数纤细却又无比坚韧的黑色触须，从种子内部爆射而出。它们不是植物的根系，它们是饥饿的捕食者。


    触须疯狂地扎入周围的垃圾山。


    废旧的汽车外壳。锈迹斑斑的建筑钢筋。五颜六色的塑料瓶。吸饱了污水的腐烂床垫。线路板裸露的破损电子元件。


    所有被黑色触须触碰到的物体，都在瞬间开始了诡异的质变。


    它们被分解。


    被拖拽。


    被重组。


    “嘎吱——嘎吱——”


    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噪音令人牙酸。塑料在非高温下融化、拉伸，发出粘稠的撕裂声。


    一座由无数废料扭曲、拼接、融合而成的怪异造物，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它的生长没有任何逻辑。


    一部分结构，由无数融化的彩色塑料构成，凝固成一张被强行拉伸的巨大面孔，五官错位，表情是永恒的痛苦。


    另一部分，则是一堆从坍塌建筑中回收的钢筋，被胡乱地焊接在一起，以一种毫无章法的姿态刺向夜空。


    更有一大片区域，由无数破碎的汽车玻璃和废弃的电脑显示屏构成。它们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斑斓的光芒，那光芒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精神错乱的频率。


    十米。


    二十米。


    五十米。


    仅仅半个小时，一座高达近百米的“垃圾雕塑”便已成型。它静静地矗立在垃圾山的顶端，整体散发着一股混乱、肮脏、扭曲、不祥的“污染”气息。


    金陵，镇武司分部，地下指挥中心。


    尖锐的警报声猛然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撕裂了空气。


    “警报！警报！”


    “城郊3号区域检测到新型高强度能量反应！”


    “污染类型判定中……判定失败！能量模型无法解析！”


    “判定为：A级污染源！污染指数正在急速攀升！”


    值班的分析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迅速扩大的紫色光点，他的脸色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一片惨白。


    他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龙指挥！出事了！”


    刚刚结束一天高强度训练的龙晴雪，连作战服都未曾换下，一阵风般冲进了指挥中心。


    她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主屏幕。


    卫星实时画面中，那座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狰狞丑陋的垃圾雕塑，让她一双漂亮的凤眸里瞬间充满了凝重。


    “立刻组织第一、第三行动小队，跟我去现场勘察！”


    “所有人员，配备最高等级的精神防护装备！”


    龙晴雪的命令雷厉风行，不带一丝犹豫。


    车队在夜色中疾驰。


    然而，当他们距离垃圾填埋场还有足足一公里远时，车内所有队员，包括龙晴雪自己，都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


    不是头晕。


    不是恶心。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恶意与混乱的信息洪流，正强行钻入他们的大脑，污染他们的认知。


    一名队员的眼神开始涣散，他指着车窗外，惊恐地尖叫起来，说他看到了无数只手从地里伸出来，每一只手都握着一个破碎的洋娃娃。


    另一名队员开始低声胡言乱语，嘴里不断重复着各种废弃家电的品牌名称，语调诡异。


    甚至有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突然伸手去拔腰间的配枪，眼神狂乱地想要攻击身边的同伴。


    “全体后撤！”


    “拉开距离！立刻封锁这片区域！”


    龙晴雪当机立断，她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下达了命令。那股精神污染也在侵蚀她，让她脑中严谨的战术逻辑，开始出现断裂和错乱。


    她退到安全距离，亲自开启了最高精度的远程探测设备。


    现场的详细画面，所有能够采集到的、混乱不堪的数据流，第一时间被她传送回了夏国镇武司的最高指挥中心。


    京都，镇武司总部。


    深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压抑。


    秦振山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座垃圾雕塑的三维建模图，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看着那混乱不堪的结构，那肮脏污浊的色彩，那毫无任何美感可言的扭曲姿态。


    一股源于生理本能的厌恶感，让他手中的保温杯被捏得微微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太丑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简直就是一堆……视觉垃圾！”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振山浑身猛地一震。


    丑。


    视觉垃圾。


    这两个词，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无数关于“先生”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急速闪回。


    先生评价王家耗费巨资打造的宝盒，只用了两个字：“太俗”。


    先生面对金尊那座金碧辉煌、神圣威严的黄金宫殿，评价是“审美差”、“辣眼睛”，并亲自出手进行了“深度保洁”。


    先生刚刚才用一块朴实无华的无字石碑，向整个世界开示了“返璞归真”的【谦逊】之道！


    而现在。


    就在金陵城。


    就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


    凭空出现了一座如此丑陋、如此混乱、与先生所推崇的“道”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


    这不是偶然！


    秦振山猛地一拍桌子，那巨大的声响让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他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我明白了！”


    他对着会议室里一众面面相觑的将领和智囊，用一种近乎低吼的声音说道。


    “这不是能量攻击！这不是常规的禁区暴动！”


    “这是挑衅！”


    “是‘审美’层面上的公然挑衅！是冲着先生来的！”


    “有某个存在，在用这种方式，向先生宣战！它在用这种极致的‘丑陋’，来污染先生所定义的‘洁净’与‘秩序’！”


    会议室里，所有人瞬间恍然大悟。


    紧接着，一股寒意从他们脊椎骨升起，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敢于在审美层面上，向那位存在发起挑衅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敌人？


    “立刻！将此事件的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等级！”


    秦振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严令任何人，不许擅自靠近！不许擅自处理！”


    他想起了那次王德发等人试图清理黄金电话亭，结果反被那“俗气”的金光重创的教训。


    “在先生没有明确开示‘清洁方案’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在用错误的清洁剂，去擦拭一件我们无法理解的……‘艺术品’！”


    虽然他觉得这东西丑得人神共愤，但在先生眼中，这或许是一块需要用特殊方式处理的“顽固污渍”。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封锁现场，静静等待。


    等待先生的反应。


    他们坚信，当这个丑陋的“垃圾”污染到了先生的视野时，就是它被“清理”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