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对新家很满意。


    尤其是后院。


    在第三条家规“禁止任何未经主人审美标准认证的、多余的装饰品，出现在庄园可视范围内”生效之后，那几块由王麟精心挑选、在他看来却画蛇添足的观赏性假山，终于从视野里彻底消失。


    草坪恢复了它应有的平整与纯粹。


    此刻，林默正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手持一杯温水，俯瞰着自己的“作品”。


    阳光下，整个潜龙山庄的生态，都在以一种微妙而深刻的方式发生着改变。


    那条被他随手丢下【本源灵晶】的后山溪流，如今流淌的不再是凡水，而是稀释了亿万倍的灵液。溪水所过之处，土壤变得肥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更重要的是，在第三条家规的“秩序”之力笼罩下，庄园内所有植物的生长，都呈现出一种极简而有序的美感。


    一株玫瑰，它所有的花朵，开放的角度、花瓣的数量、甚至连花瓣边缘的弧度，都趋于一种完美的、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形态。多余的、长势不佳的枝叶会自动枯萎脱落，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拥有最高审美标准的园丁精心修剪过。


    一排白桦树，它们的树干笔直，高度完全一致，连树皮上斑驳的纹理，都呈现出一种和谐的、非自然的韵律感。


    就连草坪上的每一根草叶，都努力将自己的高度维持在五厘米，叶尖朝向同一个方向，仿佛一支等待检阅的绿色军队。


    在林默眼中，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嗯，整齐多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理想的居住环境，没有多余的杂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庄园大门外，一辆黑色的加长版红旗轿车缓缓停下。


    王德发与赵无极从车上下来，两人此刻都换上了一身最朴素的灰色麻布长袍，神情肃穆，仿佛是前来朝圣的苦修者。


    他们是来向先生汇报“垃圾分类”工作的阶段性成果的。


    自从那日“顿悟”之后，两人领导的“金陵清洁联盟”以雷霆之势，对金陵城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扫除”。如今，金陵的地下世界前所未有的“干净”，是时候来向先生邀功，不，是汇报工作进度，以期获得先生的肯定了。


    两人在距离庄园大门百米开外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不敢再靠近分毫。


    王豹如同雕塑般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内侧。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已经彻底转化为淡漠与威严的眼睛，扫了两人一眼。


    王德发和赵无极立刻躬身行礼，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在等待王豹进去通传的时候，两人的目光，无意中被庄园内的植物所吸引。


    起初，他们只是觉得庄园内的绿化看起来很“舒服”。


    但很快，作为半步武皇的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无极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丛月季，他的瞳孔在急剧收缩，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王兄……你看那花……”他的声音在颤抖。


    王德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在他的武道感知中，那丛月季的每一片叶子，叶脉的走向、分叉的角度；每一朵花，花瓣的排列、绽放的姿态……都仿佛是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


    那不是自然生长，那是“道”的具象化！


    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之美！


    “这……这是……”赵无极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德发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先生在向我们展示！在【谦逊之碑】后，先生又给我们上了第二课！什么是真正的‘美’！”


    “真正的美，不是繁复，不是奢华，而是‘秩序’！是绝对的、精准的、剔除了所有冗余和随机性的……秩序！”赵无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他看着庄园内的每一株植物，仿佛在看一部神圣的法典。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羞愧、悔恨，以及……更加狂热的决心！


    他们之前的“垃圾分类”，太粗糙了！


    他们只是把“垃圾”清理掉了，却没有在“垃圾”被清理后的“真空地带”，建立起先生所期望的“秩序”！


    王德发声音嘶哑地低吼，“立刻成立‘金陵市容与环境艺术学习小组’！由王麟牵头，组织人手，每日来此瞻仰、学习、模仿‘园林艺术’！”


    一场席卷金陵的、轰轰烈烈的城市美学改造运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无数武者放下了刀剑，拿起了量尺和园艺剪，开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将金陵的每一片绿化带，都修剪得如同电路板一样整齐划一。


    他们并不知道。


    此刻，在他们无法感知的、遥远的深渊维度中。


    被誉为“最伟大血肉建筑师”的墨菲斯，正通过对“傲慢”金尊陨落时残留的能量残秽进行分析，最终将一个三维坐标，锁定在了一颗蔚蓝色的、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星球之上。


    “找到了……那个品味低劣的、只懂得抹除的野蛮世界。”墨菲斯八只复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属于艺术家的傲慢。


    他决定，在亲自降临之前，先进行一次小小的“艺术播种”，作为试探。


    他从自己的作品集中，挑选了一颗他早期创作的、名为【无序狂想】的种子。


    这颗种子能疯狂吸收周围的一切物质和能量，然后以最随机、最冲突、最不和谐的方式，长成一件充满了“随机与冲突之美”的活体雕塑。


    它将是一切秩序、和谐、简约的对立面。


    是献给那个乏味世界的、第一份来自深渊的“美学大礼”。


    墨菲斯随手划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空间裂隙，如同丢弃一枚烟蒂般，将那颗漆黑的、表面布满不规则尖刺的种子，漫不经心地丢了进去。


    种子的落点，精准地指向了金陵城外，一处早已被废弃、堆满了各类工业和生活垃圾的……垃圾填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