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陷入了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玉石桌面上轻轻敲击。


    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以及那枚手印在脑海中不断放大的影像。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欢快的视频通话铃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屏幕上跳动着妹妹林晚的笑脸。


    林默眼中的紧绷瞬间融化，接通了视频。


    “哥！”


    手机里传来林晚清脆的声音，背景是大学宿舍，几个脑袋从她身后探出来，好奇地张望。


    “新家怎么样？收拾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林默举起手机，镜头在空旷而洁净的客厅里缓缓扫过。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整个空间光线通透，除了必要的几件家具，再无他物。


    “哇——”林晚发出一阵惊叹。


    “哥，你家好干净呀！”林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小星星，“干净得都反光了！比无菌实验室还夸张！”


    她歪着头，仔细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感觉装饰品有点少，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


    装饰品……有点少……


    林默的动作停住了。


    那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他一直试图去定义“丑陋”，这是一个无限发散的哲学问题。但他钻进了牛角尖。


    问题的关键，从来不是“丑陋”。


    林(晚)觉得“空”，是因为“少”。


    而自己觉得黄金宫殿、观赏假山那些东西刺眼，是因为它们“多”了。


    多余的。


    未经许可的。


    不必要的。


    这才是核心！


    一个东西，无论它本身是美是丑，只要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要它未经我的许可就擅自存在，那它就是“多余”的。


    而“多余”，就是一种破坏了极简与秩序之美的、最根本的“丑陋”！


    这是一个可以被精准定义的、非黑即白的逻辑判断。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手机里传来林晚疑惑的声音。


    “没什么。”林默回过神，嘴角牵起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小晚，你提醒我了。我知道该怎么‘装饰’我们的新家了。”


    “啊？真的吗？哥你打算买什么？挂画还是雕塑？我帮你参考呀！”


    “不用，我已经有想法了。”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最完美的装饰，就是不多也不少。”


    挂断电话，林默立刻回到书房。


    他划掉了记事本上所有关于“丑陋”的繁复思辨，重新落笔。


    这一次，笔尖再无半分迟疑。


    “规则三：禁止任何未经主人审美标准认证的、多余的装饰品，出现在庄园可视范围内。”


    写完，他合上记事本，拿起那支【规则雕刻笔】，径直走向别墅大门。


    他没有选择在显眼的位置刻画，而是绕到了一根支撑着门廊的巨大石制门柱背面。这里背阴，不易察觉，完美符合他不喜张扬的性格。


    冰凉的笔尖触上石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默屏住呼吸，手腕稳定，一笔一划，将那行文字复刻在石头上。每一个字都精准、深刻，仿佛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这石柱原本就生长出的一部分。


    当最后一笔落下。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被任何仪器侦测到的波动，以门柱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瞬间扫过整个潜龙山庄。


    波动轻柔得像是拂过树叶的微风，没有惊动一只飞鸟，没有撼动一寸土地。


    庄园后院。


    几块由王麟精心挑选、按照风水布局摆放的观赏性假山，正静静地矗立在草坪上。这几块石头造型奇特，价值不菲，是王麟为了讨好“先生”，特意从外地运来的。


    在林默眼中，它们就是画蛇添足的典型，破坏了草坪的整体平整感，每次路过都觉得碍眼。


    就在那无形的波动扫过的瞬间。


    那几块坚硬的假山，无声无息地开始分解。


    没有爆炸，没有碎裂，它们就像被时间以亿万倍速快进的沙雕，从棱角到核心，迅速消解、风化，化作最基础、最原始的石粉。


    一阵微风吹过，那几捧细腻的粉末便被卷起，均匀地、不留痕迹地融入了土壤之中。


    草坪，恢复了它原本的、完整的、纯粹的平整。


    仿佛那几块假山，从未存在过。


    ……


    第二天清晨。


    王豹拿着扫帚，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庄园里的每一寸地面。


    当他来到后院时，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那片空空如也的草坪，眼睛慢慢睁大。那几块他亲眼看着被安放好的、价值连城的观赏假山……不见了。


    地面上，连一丝一毫搬运过的痕迹都没有。


    王豹愣在原地，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但又被他一一否决。最终，一个念头让他浑身巨震，一种夹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想起了昨日，先生在门口刻字的那个背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先生的审美，又进入了全新的境界！


    ……


    与此同时。


    在宇宙的另一个维度，一个由哀嚎的血肉与扭曲的骨骼构筑而成的宏伟空间内。


    这里是“深渊设计院”。


    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正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工具，在由活体神经元构成的图纸上，设计着足以让任何正常生命体瞬间疯狂的建筑蓝图。


    在设计院的最顶层，一间由跳动的心脏构成的房间里。


    一个长着八条手臂，每条手臂都拿着不同设计工具的生物，正欣赏着自己的最新作品。


    它的代号是“扭曲之手”，名为墨菲斯。


    它的八条手臂，分别拿着：由脊椎骨打磨而成的三角尺，由眼球串联而成的圆规，由风干的血管绷紧的直尺，以及一支不断滴落着黑色墨汁的、由未知生物指骨制成的画笔……


    此刻，它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一团蕴含着无尽傲慢意志的信息流，凭空出现。


    信息流展开，呈现出的，正是“金尊”被那把破旧刷子，从力量到记忆，一点点“刷”回凡人的最后画面。


    画面循环播放，最终定格在那把平平无奇的、甚至有些掉毛的旧刷子上。


    一个冰冷、充满了羞辱与怒火的指令，直接在墨菲斯的意识中响起：


    “找到那个手持刷子的‘品味破坏者’。”


    “用你的‘艺术’，让他，让那个低等的、乏味的世界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永恒的美。”


    墨菲斯八只复眼中倒映着那把刷子的影像，它那艺术家的面孔上，先是困惑，随即转为一种被冒犯到极致的、生理性的厌恶。


    “粗俗！野蛮！毫无美感！”


    它的八条手臂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工具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用一把刷子？就这么……刷掉了？这是对‘设计’的侮辱！是对‘创造’的亵渎！”


    “这种野蛮的、只懂得‘抹除’的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是艺术！”


    墨菲斯抬起头，八只复眼同时闪烁着狂热而危险的光芒。


    “遵命，我伟大的主人。”


    “这个世界……需要一场彻底的‘美学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