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山庄的书房内，一尘不染。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精确的几何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那是林默刚刚用专业清洁剂擦拭过窗户后留下的味道。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秩序感。


    书房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在它应在的位置。书架上的书籍按照出版社、作者姓氏首字母、出版年份进行了三重排序，侧脊连成一条完美的直线。桌上的钢笔与笔座呈标准的九十度角。就连窗外草坪上每一根草叶的高度，都在第三条家规生效后，被无形的力量修正为精准的五厘米。


    这里是林默的圣域，一个隔绝了外界一切脏乱差的、绝对洁净的空间。


    他正拿着一块全新的超细纤维抹布，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擦拭着红木书架的顶层。他的动作轻柔而高效，抹布划过的轨迹，连灰尘最微小的粒子都无处遁形。


    突然，林默的动作停顿了。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顽固的气味，不知从何处渗透了进来。那不是单纯的臭味，而是一种复杂的、具有强烈工业感的复合型气味。像是废品回收站里生锈的金属，混合了劣质油漆、以及塑料燃烧后冷却下来的那种刺鼻味道。


    这股味道很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就像一滴滴落在纯白画布上的墨点，瞬间破坏了整个空间的和谐与纯净。


    林默的脸色沉了下来。


    是王豹的工作出现了疏漏？垃圾桶没有按照规定，在装满三分之二时就立刻密封运走？还是说，他清理庭院时，遗漏了什么腐烂的落叶？


    他放下抹布，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自己的庭院。一切都完美无瑕，草坪平整，花木有序，没有任何可见的污染源。


    气味并非来自庄园内部。


    林默眼神一凝，开启了【烛龙之瞳】。


    刹那间，他眼中的世界褪去了物理形态的伪装，由无数因果线与信息流构筑的本质网络清晰地呈现出来。他的视线穿透了墙壁，越过了山峦，循着那股代表着“肮脏”与“无序”的、颜色污浊的信息流，精准地锁定了它的源头。


    金陵城郊，3号垃圾填埋场。


    下一秒，那座高达百米的“垃圾雕塑”，以一种最野蛮、最粗暴的方式，闯入了他的视野。


    “嗡——”


    林默的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一堆被强行扭曲的钢筋，以毫无章法的姿态胡乱刺向天空，像一丛垂死的、生了锈的荆棘。无数融化的、五颜六色的塑料，凝固成一张张表情痛苦、五官错位的巨大面孔，彼此堆叠、挤压，仿佛一个由噩梦构成的浮雕。破碎的汽车玻璃与废弃的电脑显示屏，组成了一片斑斓的“鳞甲”，在空中反射着毫无规律的、令人精神错乱的杂光。


    混乱。


    肮脏。


    扭曲。


    这东西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细节，都在公然违背着物理学、建筑学、以及最基础的审美逻辑。它不是被“建造”出来的，它是从“无序”这个概念本身，硬生生长出来的肿瘤。


    一股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林默感觉就像有人撬开了他的眼皮，把一整桶发霉的、长毛的、还在往下滴着粘稠液体的彩色垃圾，强行塞进了他的眼睛里，再用棍子使劲往里捅。


    他猛地闭上眼，切断了【烛龙之瞳】的视野，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窗框。


    额头青筋暴起，一阵尖锐的刺痛在他太阳穴的位置炸开。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生理性恶心感直冲喉咙。


    他的视野，他那要求绝对洁净的视野，被污染了。


    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就像一块无法擦除的顽固污渍，死死地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那混乱的结构，那肮脏的色彩，那扭曲的姿态，像无数只微小的虫子，在他的大脑皮层上疯狂爬行，啃噬着他赖以为生的秩序感。


    “太……难看了……”


    林默捂着额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不是一句简单的评价，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丑吗？


    这种毫无美感、毫无用处、纯粹为了污染视觉而存在的造物，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等级的“垃圾”！


    “严重影响市容……”林默靠在窗边，大口喘息着，试图将脑海中那污秽的画面驱逐出去，“这种东西的存在，把整个金陵城的卫生评分，至少拉低了二十个百分点！”


    他想起了镇武司，想起了那个叫秦振山的人。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城市管理”？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具有精神污染性质的“违章建筑”，他们竟然无动于衷？


    物业费都交到哪里去了！


    就在林默的烦躁与嫌恶即将达到顶点时，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


    一个淡蓝色的虚拟面板，自动在他眼前弹出。


    【检测到新型复合型污染物。】


    【污染物属性分析中……分析完毕。】


    【污染物类型：‘无序’与‘扭曲’属性的‘审美’类污染物。】


    【污染源评级：概念级（初级）。】


    【对宿主精神洁癖造成严重刺激，已触发应急预案。】


    面板上的文字刷新。


    【触发支线任务：净化视觉。】


    【任务描述：在你的城市里，出现了一件挑战你审美底线的“艺术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污染。请对其进行无害化处理，恢复区域环境的整洁与美观。】


    【任务奖励：全新清洁耗材【品味修正液】x1。】


    【是否立刻领取并使用？】


    林默看着面板上的文字，那股因视觉被污染而引发的头痛与恶心感，终于被一丝专业人员即将投入工作的专注所取代。


    “审美类污染物……”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品味修正液？”


    这个名字很直白，也很符合他对眼前这坨“垃圾”的定义。那东西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建造者的“品味”出了严重的问题。


    他没有丝毫犹豫。


    “领取。”


    随着他意念的确认，系统面板上，一个装着淡金色液体、造型酷似高档香水瓶的精致玻璃瓶图标，缓缓浮现。


    【【品味修正液】：本品由‘绝对美学’概念中提取，可对指定目标进行审美层面的强制修正，使其回归‘简约’、‘和谐’、‘对称’的基础美学形态。注：使用效果取决于污染物的构成材质与扭曲程度，对部分‘顽固污渍’，可能需要多次使用或配合其他清洁工具。】


    林默仔细阅读着物品说明，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专业。


    对症下药。


    这才是他的“公司”应有的水准。


    他不再去想那座丑陋的雕塑，因为在一个专业的保洁员眼中，一旦找到了合适的清洁工具和处理方案，再肮脏的污渍，也只不过是即将被清理掉的、待办事项清单上的一行字而已。


    他重新站直身体，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漠。


    只是，在那平静之下，隐藏着一丝被冒犯后的冰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卫生问题了。


    这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