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将【谦逊之刷】贴在了那千米巨像的脚基座上。


    那动作，就像一个粉刷工在开始一天的工作前，要先从墙角试一下刷子的手感。


    他微微躬身，手臂发力，以上下为序，开始了他眼中最基础的“除垢”作业。


    “唰——”


    一声轻响，微不足道。


    刷毛所过之处，那原本由最纯粹的“傲慢”概念与信徒欲望交织而成的、坚不可摧的“神圣黄金”，竟如同被泼上了超强浓度的脱漆剂！


    金色的光芒，不是消散，而是像一层劣质的金箔，被硬生生、一片片地“刮”了下来！


    它们在空中飘散，失去了神性的支撑，迅速变得暗淡，最终化作毫无意义的金色粉尘，簌簌落下。


    而在那层“金漆”被刷掉之后，露出的，并非什么神玉或仙石。


    就是最普通、最粗糙的灰色岩石。


    上面甚至还带着风化的斑驳痕迹和几道天然的裂纹，充满了朴素的、属于凡俗大地的质感。


    “唰——唰——”


    林默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工业流程般的严谨与高效。


    他刷得很认真，很专注。


    每一刷都确保了力度均匀，确保了将所有“附着物”都清理干净，不留一丝一毫的死角。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座顶天立地的千米巨像，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脚底开始，被“降格”！


    金色，褪向灰色。


    神圣，回归凡俗。


    “啊啊啊啊——不！！！”


    巨像的顶端，那道俯瞰众生的金色人影——金尊，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嘶吼！


    那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源于存在本身被否定的、釜底抽薪般的极致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神性，自己的根基，正在被那把朴素的刷子，从这座与他概念相连的巨像中，一点点、毫不留情地“抽”走！


    就像一棵参天大树，被人从根须开始，一寸寸地用钝刀切割！


    “住手！你这卑贱的蝼蚁！”


    金尊目眦欲裂，他再也无法维持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姿态。


    他忍无可忍！


    轰！！！


    他从巨像头顶一跃而下，整个身躯在半空中急速膨胀！


    百米！


    三百米！


    五百米！


    最终，他化作一尊高达八百米的金色巨人，周身燃烧着足以熔化钢铁、扭曲空间的“傲慢神炎”！


    这一刻，他不再保留，将所有从信徒身上榨取、从深渊借贷而来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右拳之上！


    一只如同山岳般的金色巨拳，拖着撕裂苍穹的金色尾焰，朝着广场中心那个渺小的、依旧在低头刷墙的白色身影，轰然砸下！


    这一拳，足以将半个金陵城夷为平地！


    镇武司指挥中心，秦振山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流出都毫无知觉，他的信仰在这一刻遭受了最严峻的考验。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林默甚至没有抬头。


    他觉得有点烦。


    就在那只山岳般的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反手将【谦逊之刷】向上一抬。


    用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质手柄，迎向了那只金色的巨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法则崩溃的轰鸣。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对冲。


    “咚。”


    一声沉闷到近乎滑稽的轻响。


    仿佛是一根木棍，轻轻敲在了一口巨大的铜钟上。


    然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足以毁灭城市的金色巨拳，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中，距离林默的头顶，不过三尺。


    而阻挡住它的，仅仅是那根……朴实无华的刷子木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金尊那庞大的金色面容上，暴怒的神情瞬间凝固。


    他……被挡住了？


    被一把……刷子的……把儿？


    林默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被拳风带起的些许金色粉尘，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根木质刷柄上，因接触而沾染上的一丝淡淡的、油腻的金色印记。


    一股生理性的厌恶感，瞬间涌上心头。


    “手这么脏，就不要到处乱摸。”


    话音落下。


    不等金尊从那句足以击穿神格的终极羞辱中反应过来。


    林默主动出击了。


    “就顺便帮你……洗一洗吧。”


    刷子，轻飘飘地落在了金色巨人的小腿上。


    “唰！”


    第一刷。


    巨人身上那足以焚天的“傲慢神炎”，瞬间熄灭！那层象征着“神明”位阶的、璀璨夺目的神圣金光，如同被关掉了电源的灯泡，骤然黯淡下去！


    金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他感觉到，自己与深渊“傲慢”君主之间的那一丝联系，被这一刷，粗暴地……刷断了！


    “唰！”


    第二刷。


    刷子划过巨人的胸膛。


    他那高达八百米的身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开始急速缩小！


    半步武圣的力量，被硬生生刷掉！


    武皇巅峰的力量，被刷掉！


    武皇……宗师……


    他的力量层次，在疯狂跌落！


    “不！我的力量！我的神力！”金尊的意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唰！”


    第三刷。


    这一刷，直接刷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被刷掉的，不再是力量。


    而是……记忆！


    “我是谁……我是四九城联盟的理事长……我的目标是……是掌控夏国……”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不……我是金尊……我是降临凡间的神……我要建立我的神国……”


    身为理事长的野心和权谋，正在被刷掉。


    身为“金尊”的狂傲与神性，正在被刷掉。


    他惊恐地发现，构成“自我”这个概念的一切，都在那把刷子的洗刷之下，层层剥落，化为虚无！


    “唰！唰！唰！”


    林默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只想赶紧把这个“大号污渍”清理干净，好早点下班回家。


    刷子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片金光，带走一部分力量，带走一段记忆。


    最终。


    当林末收回刷子的时候。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金色巨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身裸体、浑身布满污垢的男人。


    他茫然地跪在广场的中央，眼神空洞，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又像一个痴呆的老人。


    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他被“刷”成了一张白纸。


    一张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最纯粹的、干净的白纸。


    与此同时，那座千米高的巨像，也失去了最后的神性支撑，在“咔嚓”声中，表面的石块层层剥落，最终，化作了一座高约十米、没有任何文字与图案的、朴实无华的无字石碑，静静地矗立在广场中央。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只有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金色尘埃。


    高楼之上，秦振山手中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雪早已瘫软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山坡上，王德发和赵无极“噗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对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以最虔诚的姿态，五体投地。


    而这一切的中心。


    林默看着眼前恢复了整洁的广场，以及那座虽然没什么设计感、但至少不“辣眼睛”的石碑，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样看起来就干净多了。”


    他弯腰，将【谦逊之刷】放回蓝色塑料桶里，拎着自己的工具，转身，回家。


    施工现场终于安静了，可以收工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新家的安保措施，还需要升级。


    “第一条家规，‘禁止任何形式的窥探’，解决了那些偷窥的苍蝇。”


    “第二条，‘禁止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双翅目生物进入’，解决了蚊子和普通苍蝇。”


    “但是，今天这种‘大型垃圾’被随意摆放在城市里，还是太影响市容了，也影响心情。”


    林默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看来，得加上第三条规则了。”


    “就定为……‘禁止在我的地盘上，摆放任何未经许可的、丑陋的装饰品’。”


    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规则很实用，可以有效提升社区的整体审美水平。


    他并不知道。


    就在他定下这条规则的瞬间。


    遥远的、不可名状的深渊维度中，一个名为“深渊设计院”的恐怖机构里，一位刚刚完成了自己得意之作——“哀嚎之塔”设计图的、被誉为“最伟大血肉建筑师”的艺术家，正准备将其下一个“作品”的选址，定在林默所在的这个“有趣的低等世界”。


    它更不知道，迎接它的，将会是怎样一种来自“甲方”的、朴实无华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