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立于千米巨像的头顶。


    他就是这座城市的王，是这片天地唯一的神。


    金色的神辉自他体内溢出，与脚下的巨像交相辉映，将整座金陵城渲染成一座属于他的神国。


    下方，是匍匐的众生。


    每一个灵魂都在向他贡献着最纯粹的傲慢与欲望，这些信仰之力汇聚而来，让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他在等待，那个敢于亵渎他神迹的凡人。


    他要当着全城信徒的面，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清洁工，连同他那可笑的“秩序”，一同碾碎成宇宙中最卑微的尘埃。


    那将是他封神大典上，最华丽的一场献祭。


    ……


    城郊，临时搭建的镇武司前线指挥部。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屏幕上，代表着金尊的能量指数已经突破了仪器的上限，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疯狂跳动的“ERROR”。


    韩雪的指尖冰凉，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秦老……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秦振山死死盯着屏幕，手中的保温杯外壳已经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清晰的指印。


    他没有回答。


    他在看，在等。


    另一边，王德发和赵无极瘫坐在山坡上，面如死灰。


    “完了……”赵无极喃喃自语，这位曾经执掌金陵、心性如铁的半步武皇，此刻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我们引来了一尊与先生的‘道’完全相悖的邪神！”


    王德发惨然一笑，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懊悔与自责。


    “是我们太粗糙了……我们以为‘清洁’就是毁灭，却玷污了先生的清誉，引来了这最极致的‘污秽’。”


    他仰头望着那尊贯穿天地的金色巨像，感受着那股扭曲万物、污染心智的“概念瘟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赵无极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远方。


    “看……那……那是什么？”


    王德发睁开眼。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正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座被金色神国笼罩的城市中心走去。


    那个身影，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连体工作服，戴着隔绝手套与专业级防护口罩。


    他的左手，提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塑料清洁桶，桶里似乎放着一把刷子。


    他就那样走着，平静得像一个刚刚打卡上班，准备去打扫写字楼的保洁员。


    这一刻，无论是镇武司指挥中心里的秦振山，还是山坡上绝望的王德发和赵无极，所有人的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


    先生……


    他出门了。


    ……


    林默的步伐很平稳。


    随着他不断靠近市中心广场，周遭的光线变得越来越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油腻、甜腻、混合着廉价香精与金属锈蚀味道的、极其复杂的恶臭。


    这是“信息素污染”。


    是那座巨大的、俗不可耐的违章建筑散发出来的。


    林默眉头紧锁，口罩下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前方有什么阻碍。


    而是因为，他进入了污染最核心的区域。


    在这里，那座金色巨像散发出的光芒，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光，而是一种高浓度的、具备精神穿透力的“视觉病毒”。


    它在强行向林默的视网膜灌输一种“金色就是高贵”、“奢华就是一切”的、病态的审美逻辑。


    林默感觉自己的眼睛……脏了。


    就在他停步的瞬间。


    巨像之巅，金尊那双燃烧着神火的眼眸，终于锁定了他。


    “来了……”


    金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漠然的微笑。


    就是他。


    这个被金色神国排斥在外的、唯一的“不和谐”的白色噪点。


    “凡人，抬头。”


    金尊的声音，如同天宪，响彻云霄。


    “见证神迹，然后……跪下！”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下！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压力，而是一种源于生命位阶、源于“概念”本身的绝对碾压！


    这是“傲慢”的神之威压！


    在这股威压之下，武者会道心崩溃，武皇会五体投地，即便是武圣，也要被迫弯下他高傲的膝盖！


    这是神明对凡人，最基本的“规矩”！


    威压如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中心广场！


    “不好！”秦振山猛地站起，死死攥住了拳头！


    然而——


    在那片足以压垮山川、蒸发江海的金色威压中心。


    那个白色的身影，只是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抵抗。


    不是防御。


    他只是……用手掌，在眼前搭了个凉棚，像是在遮挡正午有些刺眼的太阳。


    一句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含糊不清的抱怨，从口罩下传了出来。


    “光污染太严重了。”


    神之威压，如春风拂面。


    甚至，没能吹动他纯白工作服的一丝衣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王德发和赵无极，呆住了。


    指挥中心里，韩雪和一众镇武司精英，石化了。


    巨像之巅，金尊脸上那抹神明专属的、漠然的微笑，第一次……僵住了。


    怎么……回事？


    他的神之威压，他足以让世界跪拜的“傲慢”权柄，为什么……对他无效？


    这怎么可能？！


    林默只觉得，眼前这个巨大违章建筑安装的“景观灯”，实在是太亮了，亮得有些恶俗，刺得他眼睛疼。


    就像一个品味低劣的暴发户，在自家门口装了一百个大功率探照灯，对着邻居的窗户猛照。


    非常不礼貌。


    非常没有公德心。


    林默放下了手，目光落在了清洁桶里的那把刷子上。


    【谦逊之刷】。


    介绍上说，它可以刷除一切浮夸、虚荣的光泽，让事物回归其朴素、真实的本源。


    林默心想，对付这种“光污染”，应该正好适用。


    他甚至懒得把刷子拿出来。


    打扫卫生，要讲究效率，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能用更省力的方式解决，绝不多走一步，绝不多做一个动作。


    这是专业保洁员的基本素养。


    于是，他只是在脑海里，观想了一下。


    他想象着，自己正握着那把【谦逊之刷】。


    然后，对着前方那片刺眼夺目的、油腻腻的金色光幕。


    轻轻地……


    刷了过去。


    就像在擦拭一块蒙上了厚厚油污的玻璃。


    刷。


    这一个动作，只存在于林默的意念之中。


    但在现实世界，却掀起了无法想象的、颠覆性的改变！


    嗡——


    一道无形的、无法被观测的“规则”，以林默为中心，瞬间扩散！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片笼罩着整座城市的、象征着“傲慢”权柄的金色神辉！


    在秦振山、王德发、以及金尊本人骇然欲绝的目光中。


    那片原本深邃、华丽、带着无上威严与蛊惑的“神性之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刷”掉了一层！


    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再那么刺眼。


    不再那么具备侵略性。


    甚至……连那种蛊惑人心的“神性”，都褪去了大半，变得柔和、平庸，像极了傍晚时分，路边最普通的一盏橘色路灯。


    “这……这是……”


    “降格……这是‘降格’处理！”


    “他是在……给那片‘神光’……降级！！！”


    山坡上，王德发和赵无极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从“神域”沦为“凡间”的光芒，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神迹……被刷掉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默，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样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他感觉眼前的光线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视觉污染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他迈开脚步，准备继续向污染源的核心——那座千米高的巨像走去。


    然而，他刚走一步。


    “啊啊啊啊——！！！”


    一声混杂着极致痛苦、羞辱与不敢置信的咆哮，从巨像之巅炸响！


    金尊抱着头，金色的面容因为剧痛而扭曲。


    就在刚才，林默“刷”掉神光的那一刻。


    他感觉自己与这座城市、与无数信徒灵魂之间的“傲慢”链接，被一股无法理解的、粗暴的力量，硬生生“刷”断了一层！


    就像他的神性，他的权柄，被当成了一件廉价的镀金饰品，然后被一块粗糙的砂纸，狠狠地磨掉了一层金漆！


    露出了底下，那卑微、丑陋的铁锈！


    这是亵渎！


    这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万倍的……奇耻大辱！


    “你…做了什么？！”


    金尊死死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声音嘶哑地质问。


    林默再次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巨像之巅那个渺小的金色人影。


    他皱了皱眉。


    他想了想，用一种讨论工作的、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家的灯太亮了，有点费电，也影响市容。”


    “我帮你调暗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