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说很轻。


    但在金尊的耳中，这句平淡到极点的话，却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一万倍。


    打扫卫生？


    他，至高无上的“傲慢”代行者，执掌欲望与荣耀的神选者，他撕裂苍穹、神威盖世的雷霆咆哮……


    在这个卑贱的凡人耳中，仅仅是……打扰他打扫卫生的……噪音？


    这不是蔑视。


    这是无视。


    羞辱，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金尊最后一丝理智。


    “好……”


    “好一个……打扫卫生的……”


    金尊怒极反笑，金色的面容扭曲到了极点，那双燃烧着神火的眼眸死死锁定着金陵大学的方向，锁定着那个依旧手持破旧刷子的身影。


    “既然你这么喜欢‘干净’……”


    “那本尊，就送你一场……永世无法被清除的、最华丽、最伟大的恩赐！！”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片天空。


    “以我之名，召此世一切欲望！”


    “以我之名，聚此城一切虚荣！”


    “以我之名，凝此间一切傲慢！”


    “——为我加冕！！！”


    轰！！！


    言出法随！


    金陵城，这座古老的城市，在这一刻彻底沦陷。


    之前被【谦逊之刷】抹除的金色光点，那些被信徒们狂热崇拜的电话亭、路灯、广告牌……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至高的神谕，再次爆发出百倍、千倍的璀璨金光！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代表着“欲望”与“虚荣”的金色信仰之力，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从每一个堕落的灵魂深处，疯狂地冲天而起！


    成千上万道金色洪流，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龙卷，倒灌入高天之上的金尊体内！


    他的身躯在急速膨胀，神力在无限拔高！


    整座城市的精气神，都在被他疯狂榨取！


    “他在干什么？！”


    镇武司指挥中心，韩雪看着屏幕上那瞬间飙升到无法计算的能量读数，声音因恐惧而尖锐。


    秦振山死死盯着屏幕，手中的保温杯早已被捏得变了形。


    他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他在献祭……他在献祭整座金陵城！”


    “疯子！”


    然而，金尊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在吸干了全城的信仰之力后，他高举双手，掌心对准了金陵市最繁华的中心广场。


    那里，是城市的商业心脏，也是欲望最鼎盛的熔炉。


    “降临吧——”


    “我，即是永恒的荣耀！”


    轰隆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金陵市中心广场，坚硬的花岗岩地面寸寸龟裂，一道刺目到足以灼伤视网膜的金光，从地底深处悍然射出，直冲云霄！


    紧接着，在全城数十万人骇然欲绝的目光中，一尊……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巨大造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底缓缓升起！


    那是一尊雕像。


    一尊高达千米的，由最纯粹、最浓郁的“傲慢”概念凝聚而成的……纯金雕像！


    它的形象，与天空中的金尊一模一样。


    完美的黄金比例身躯，俊美而又冷漠的面容，嘴角挂着一抹俯瞰众生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它太大了。


    大到仿佛要将天空捅出一个窟窿。


    城市的摩天大楼在它脚下，渺小得如同孩童的积木。


    流动的云层，只能堪堪环绕在它的腰间。


    当它完全升起，屹立于城市中央时，整个金陵城的光线都被它遮蔽了。


    唯一的“太阳”，就是它本身。


    它散发出的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刺眼的、廉价的金色，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华丽、带着无上威严与蛊惑的“神性之光”。


    这光芒笼罩了全城。


    被光芒照耀到的市民，无论之前是何等的理智、何等的朴素，在这一刻，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源于灵魂深处的、目空一切的傲慢，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原本勤恳工作的环卫工，扔掉了扫帚，鄙夷地看着满地狼藉：“这种卑贱的工作，岂是为我这等人准备的？”


    原本慈祥的老奶奶，推开搀扶她的孙子，冷漠地说道：“别碰我，你这庸碌的凡人，不配与我同行。”


    学生们撕掉了课本，商人们烧掉了账簿，武者们放下了修行……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件事——


    朝拜。


    向着那尊顶天立地的黄金神像，献上自己最狂热的崇拜。


    金陵城，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变成了一座只有“傲慢”与“崇拜”的……疯人院。


    ……


    “完了……”


    城郊，王德发和赵无极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们看着那尊巨大的神像，感受着那股扭曲一切心智的“概念瘟疫”，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在这样的伟力面前，半步武皇，与蝼蚁何异？


    “我们……我们把事情搞砸了……”赵无极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抖，“我们非但没能为先生扫清尘埃，反而……反而引来了一场足以污染整个世界的……浩劫！”


    王德发惨笑一声，老眼中满是悔恨。


    “先生的‘道’，是清洁，是秩序，是回归本真……”


    “而这东西……这东西是与先生的‘道’完全相悖的、最极致的‘污秽’！”


    “它……它在污染先生的城市，更在……污染先生的眼睛啊！”


    ……


    潜龙山庄。


    二楼书房。


    林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默地注视着远方。


    那尊直插云霄的金色巨像，即便隔着数十公里，依旧清晰可见。


    它那庞大的轮廓，野蛮地撕裂了城市原本和谐的天际线。


    它散发出的那种油腻、浮夸、俗不可耐的“油炸金光”，仿佛带着某种精神层面的穿透力，让他那双经过【烛龙之瞳】强化的眼睛，都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那不是物理上的光。


    那是一种……信息。


    一种混乱、无序、充满了恶俗审美和病态炫耀的、高浓度的“信息污染物”。


    林默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不是被吓到了。


    他是被恶心到，生理性的反胃，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山的“水鬼之巢”，在他看来是废弃的化粪池。


    “万秽之母”，在他看来是下水道里凝聚了千年的、最恶心的有机物集合体。


    但眼前这个东西……


    它已经超越了“脏”的范畴。


    它就像……


    有人用一万吨过期的地沟油，混合着最劣质的工业色素和致癌添加剂，精心烹炸出一坨巨大的、金光闪闪的、散发着恶臭的、不可名状的……屎。


    然后，强行将这坨屎，塞进了你家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客厅正中央。


    它不仅占据了你的空间，污染了你的空气，践踏你的秩序，摧毁你对“干净”二字的一切认知。


    林默的胸口在剧烈起伏。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极致无序与肮脏的滔天怒火，正在疯狂燃烧。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平静。


    他拿起了桌上的对讲机。


    “王豹。”


    “先生！我在！”对讲机那头，传来王豹惶恐而又敬畏的声音。


    林默的目光，穿透空间，死死地钉在那尊金色巨像上，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帮我准备一下全套的、最高规格的清洁工具。”


    “我要出一趟远门。”


    王豹愣住了，下意识地问道：“先生……您……您要去哪里？”


    林默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在思考，该用哪个词汇，来定义眼前这个……集光污染、空间污染、精神污染、审美污染于一体的、不可回收的、剧毒有害的……巨型城市垃圾。


    最终，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去清理一个……”


    “史上最大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