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金陵大学，本该沉寂。


    此刻却被一栋建筑点得亮如白昼。


    那座由图书馆改造而成的黄金宫殿，像一个巨大而庸俗的金色肿瘤，野蛮地盘踞在校园中央。


    它呕吐着令人作呕的刺眼光芒，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廉价的金色。


    宫殿前，黑压压的人群跪伏在地，如同魔怔的信徒在朝圣。


    学生、市民，甚至一些闻讯赶来的武者，脸上挂着同款的狂热与痴迷。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向那座十米高的“金尊”雕像祈祷着不劳而获的财富与荣耀。


    空气里，欲望发酵后的粘稠气息几乎凝为实质，脏得让人想吐。


    林默就站在人群之外。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身影在漫天金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也因此格格-不入。


    周围的喧嚣与狂热，没有一丝能钻进他的耳朵。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座黄金宫殿，眉头越皱越紧。


    尤其是门口那座搔首弄姿的金色雕像，浮夸的造型和傲慢的神态，简直是视觉污染的极致体现。


    “审美灾难。”


    林默轻声吐出四个字，迈步向前。


    他走得很慢，却无人能阻。


    疯狂跪拜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狂热的学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唯一站着的人，他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被人打扰朝圣的怒火。


    “喂！你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神殿吗？快跪下！”


    林默没理他。


    他的世界里，这种噪音和路边工地的电钻声没有区别，都属于需要被屏蔽的杂音。


    他径直走到了那座巨大的黄金雕像脚下。


    然后，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帆布袋里，取出了那把【谦逊之刷】。


    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旧的木柄刷子。


    刷毛都有些卷边，像是哪个保洁公司用了好几年淘汰下来的废品。


    “噗嗤……”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人是疯了吧？拿个刷鞋的刷子想干嘛？行为艺术？”


    “亵渎！这是在亵渎神明！快把他抓起来，献祭给金尊大人！”


    在信徒们鄙夷和愤怒的目光中，林默蹲下身。


    他对着雕像那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金色脚掌，轻轻地刷了一下。


    动作很轻，就像是在拂去鞋面上的灰尘。


    没有巨响。


    没有能量爆发。


    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弹出来。


    【谦逊之刷】刷过的地方，那璀璨夺目的金色，如同被泼了强酸的油漆，迅速消融、褪去！


    金色的光辉被抹除。


    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灰败的石质。


    这“褪色”的过程并未停止，反而像最恐怖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


    脚掌。


    脚踝。


    小腿，大腿……


    十米高的黄金雕像，在短短三秒之内，被“刷”回了它最原始、最卑微的石料形态。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


    失去了“神圣”概念支撑的石像，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结构，从脚下开始寸寸龟裂。


    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塌！


    一座象征着“欲望”与“荣耀”的神像，变成了一地灰白色的粉末和碎石。


    死寂。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石化在原地，张大嘴巴，下颚几乎脱臼，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然后碎裂成无边的恐惧与茫然。


    林默站起身，看着眼前那一大堆建筑垃圾，眉头皱得更深了。


    “唉。”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嫌弃。


    “还得扫。”


    说完，他不再看那堆垃圾，转身走向了黄金宫殿的墙壁。


    举起刷子，继续他的“清洁”工作。


    “刷——”


    他刷下了第一下。


    一大片金色的墙壁，瞬间变回了图书馆原本的红砖墙，上面甚至还带着些许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刷——”


    第二下。


    又一片区域恢复了原样，露出了朴素的窗框和干净的玻璃。


    林默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左到右，自下而上。


    他像一个最专业的粉刷工，在刮掉一层厚重、劣质、俗不可耐的旧墙皮。


    每一次刷子的挥动，都带走一片刺目的金色，还世界一片清净的本真。


    ……


    与此同时。


    金陵市中心，那座由筒子楼改造的、真正的黄金神殿内。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金尊”，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屈辱感，正从灵魂深处疯狂涌出！


    就在刚刚，他留在金陵大学的“概念印记”，他赐予凡人的“荣耀”化身，那个承载着他“傲慢”神性的具现物……


    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抹除！


    那不是攻击。


    不是摧毁。


    那种感觉……更像是他高贵神圣的灵魂，被一个身份卑贱的清洁工，按在地上，用一把沾满了污水的、最粗糙的钢丝刷，一遍又一遍地、不留情面地……刮擦！


    剥离着他的神性。


    践踏着他的尊严！


    “傲慢”的本质，让他无法忍受这种来自更高维度的“降格”羞辱！


    “啊啊啊啊——！”


    金尊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羞辱，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发出一声尖锐到不似人声的咆哮。


    恐怖的金色神力从他体内轰然爆发，整座黄金神殿都在剧烈震颤，无数匍匐的信徒被这股神威压得口喷鲜血，却依旧不敢抬头。


    “是谁！”


    “是谁敢用如此卑劣、如此肮脏的手段，亵渎我的荣耀！！”


    他的双眼瞬间被金色的怒火填满，理智在“傲慢”被触犯的羞辱中彻底燃烧殆尽。


    轰——！


    金色的身影瞬间撕裂了神殿的穹顶，化作一道金色的怒焰，悍然冲上金陵城的最高空！


    刹那间，金色的领域以他为中心，如同一顶巨大的华盖，瞬间笼罩了整座城市！


    金陵城内，无论是凡人还是武者，在这一刻都感到一种源于灵魂的战栗，仿佛被一尊真正的神明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藏头露尾的鼠辈！”


    “给我——”


    “滚出来！！！”


    金尊的声音如同亿万道雷霆，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欲裂。


    他狂暴的意志扫过全城，最终锁定在了金陵大学的方向，锁定在了那个依旧在不紧不慢“刷墙”的身影上。


    而林默，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巨响震得皱了皱眉。


    他停下手中的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个刺眼的金色光团，不耐烦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漫天雷鸣。


    “你吵到我打扫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