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那个准备投诉的电话，终究没有拨出去。


    并非他改变了主意。


    而是他发现，污染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扩散。


    就在他查找号码的那短短几十秒里，视野中那张由因果之线构成的城市网络上，又有数个原本干净整洁的区域，被那种黏糊糊的、令人作呕的金色油污所覆盖。


    现实世界中，金尊的身影如同鬼魅，无视物理距离，接连出现在金陵城各大地标性建筑的上空。


    城南公园，那片承载着无数市民悠闲时光的茵茵绿草，被强行镀上了一层厚重僵硬的纯金。


    每一片草叶都失去了生命的柔软，变成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金箔。


    风一吹，发出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刺耳又怪异。


    中央广场上那座象征和平的白鸽雕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扭曲、重塑。


    变成了一个挥舞着巨大金元宝、体态痴肥的恶俗天使，脸上挂着贪婪而油腻的笑容。


    就连横跨江面的宏伟跨江大桥，此刻也未能幸免。


    坚固的钢筋桥身被转化成了黄金，桥上每一盏路灯的灯罩，都被替换成了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千万道令人目眩的、毫无美感可言的强光污染。


    金陵城，这座千年古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堕落成一个巨大、庸俗、且品味崩坏的KTV豪华包厢。


    更可怕的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居民，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反而集体陷入了一种被欲望点燃的狂热。


    无数市民从家中涌上街头，对着那些拔地而起的黄金建筑五体投地，顶礼膜拜。


    他们疯狂地扑上去，用指甲去抠那些金砖，用牙齿去咬那些钻石。


    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财富后，整座城市爆发出了震天的、贪婪的欢呼。


    “神迹！这是神赐予我们的财富！”


    “追随金尊大人！我们将获得永恒的荣光与富足！”


    一个以“黄金”为图腾，以“奢华”为唯一教义的狂热教派，在短短半小时内，便已席卷全城。


    信徒们以身穿金色为荣，发自内心地鄙夷一切朴素之物。


    他们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挂了出来，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能拴船，手腕上的名表恨不得戴上七八块，仿佛在进行一场拙劣而疯狂的攀比大赛。


    整个金陵城的风气，变得浮夸、傲慢，且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铜臭味。


    ……


    半山腰，一处隐秘的庄园内。


    王德发与赵无极并肩而立。


    他们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监控屏幕，正实时播放着金陵城内发生的这一切。


    两人如坠冰窟，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屏幕上，那刺目晃眼的金色，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魔性。


    即便是他们这种心性坚韧的武道强者，在长时间的注视下，心神都感到一阵阵的烦躁与动摇，一股原始的贪婪欲望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这……这已经不是‘清理’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赵无极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面对更高维度力量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作为“金陵清洁联盟”的最高执行者，他们可以用雷霆手段扫除地下世界的所有污秽。


    可眼前这种“垃圾”，他们该如何分类？


    又该如何处理？


    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人心、污染灵魂的剧毒！


    它不杀人，却比任何屠杀都来得恐怖。


    它在腐蚀这个世界的根基，在从根本上扭曲所有人的价值观。


    王德发一张老脸惨白如纸，他看着屏幕里，那些上一秒还是邻居的市民，此刻为了争抢一块金砖而打得头破血流，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上官家那种，只是长在肌体表面的烂疮，一刀割掉就行。”


    “而这个……这个自称‘金尊’的东西，它是在向整个城市的血液里，注射最猛烈的毒药！”


    赵无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从人心根子上烂起来了。先生的‘清洁’之道，我们……我们还差得太远太远……”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迟钝地明白，为何他们之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大扫除”，在先生眼中，仅仅得到了一个“粗糙”的评价。


    因为他们只懂得清理有形的垃圾。


    而真正的污秽，是无形的。


    ……


    潜龙山庄，别墅二楼。


    林默“啪”的一声，用力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厚重的布料，隔绝了外界那“闪瞎眼”的世界。


    他不想再看了。


    那无处不在的金色反光，让他感觉自己的视网膜受到了严重的化学性污染，需要用医用洗眼液冲洗半个小时才能缓过来。


    整个城市都散发着一股劣质香水混合了铜锈的恶俗味道，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让他几欲作呕。


    他打开了系统面板。


    S级周常任务【清洁傲慢】的字样，正在面板最上方，散发着柔和而干净的白光。


    任务描述清晰无比：


    【使用正确的工具，将那滴令人不悦的金色油污，从世界的因果线上彻底擦除。】


    林默眼神冰冷。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别现象，一个审美极度低下的开发商搞出来的、突破人类想象力下限的违章建筑。


    现在看来，这是一种具备高度传染性的“视觉病毒”和“审美瘟疫”。


    “必须尽快打扫干净。”


    林默面无表情地自语。


    “再放任下去，这股俗气都要飘进我的庄园里了。”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神域”，沾染上哪怕一丝一毫这种庸俗、浮夸、毫无秩序美感的气息。


    他意念一动，从系统储物空间中，取出了本次任务的指定清洁工具。


    那是一把刷子。


    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有些破旧的刷子。


    棕色的木质刷柄，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一些边角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干裂痕迹，留下了岁月和劳作的印记。


    刷头上的棕色硬毛，也有些许磨损和卷曲，看起来就像是用了几十年的旧鞋刷，或者是专门用来刷洗厨房顽固油污的板刷。


    它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林默的手中，朴素到了极点，与窗外那个金碧辉煌、奢华到病态的世界，形成了最鲜明、最极致的对比。


    【谦逊之刷】


    一行信息，在林默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效果：可有效去除物品及概念上的浮夸光泽与不实属性，使其回归谦逊、质朴的本真状态。】


    林幕看着手中的刷子，又仔细阅读了一遍系统给出的说明，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去油光和抛光打蜡层专用刷。


    是专门处理这种黏糊糊的、具有腐蚀性的油性污渍的专业工具。


    “看起来，还挺顺手。”


    林默握了握手中的木柄，不大不小，粗细刚好，手感温润扎实。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不能再等了。


    这种精神污染源，这种对城市美学和公共秩序的公然践踏，多存在一秒，都是对他个人审美和洁净秩序的公开挑衅。


    他决定出门，先从最近的污染点开始，试试这把新刷子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