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象征着金陵半个世纪权势的府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地。


    不是废墟，不是焦土。


    就是一片干净到诡异的空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神之手，将那片建筑连同地基，从现实世界里整个“抠”了出去。


    过往的路人脸上，只有短暂的茫然。


    “奇怪，我怎么记得这里有座大宅子？”


    “你记错了吧，这里不一直都是公园预留地吗？”


    “可能吧，最近老忘事。”


    当“存在”的根基被抹去，凡人的记忆，便如风中残烛，会自行修正，趋向于“合理”。


    林默站在空地边缘，手机的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先生。”


    秦振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敬畏。


    “上官家那边……”


    “处理完了。”林默的声线平直如线，“现在，需要你们准备一些东西。”


    “您请吩咐！”


    “新的治疗方案。”


    电话那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秦振山握着通讯器，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通讯设备，而是一道即将降世的神谕。


    几秒后，他颤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新……新的……治疗方案？”


    “对。”林默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方案我会发你。准备一间最高规格的无菌手术室，再找一个心脏外科的专家，辅助我。”


    “辅……辅助您？”


    秦振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要亲自主刀？


    这个念头，不是惊雷，而是一个宇宙在他脑中诞生又毁灭。


    “有问题？”林默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疑问。


    “没！绝对没问题！”


    秦振山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腰杆绷得像一根钢筋。


    他对着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里透出一种疯魔般的狂热。


    “先生放心！我立刻安排！我把全国最顶尖的心脏外科团队都给您请来！让他们跪在旁边观摩，是他们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用。”


    林默的声音，将他的狂热瞬间冷却。


    “人多了嫌脏。”


    通话结束。


    指挥中心里，秦振山保持着立正的姿势，许久未动。


    他脸上的震撼，缓缓蜕变成一种燃烧的，明悟的狂热。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旁边的韩雪，大脑已经彻底宕机：“指挥，林顾问……他不是学生吗？他还会做手术？”


    “学生？”


    秦振山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在看一块尚未开化的顽石。


    “韩雪啊韩雪，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你以为先生说他要主刀，是真的要用手术刀去切割去缝合吗？”


    “肤浅！太肤浅了！”


    他激动地来回踱步，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亢奋的临界点，一个宏伟的、逻辑完美自洽的“脑补宇宙”在他脑中轰然成型。


    “先生，是要以凡人的手术台为‘道扬’！”


    “行使那创世一般的，神之权柄！”


    “他是要亲手为自己的妹妹，重塑生命再造本源！”


    秦振山张开双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凡人的手术器械，在他手中就是衍化规则的神器！无菌手术室就是他的神之领域！”


    “他一念之间，细胞重组基因跃迁！”


    “这不是‘治疗’！这是‘创造’！”


    “是‘神罚’与‘神恩’的一体两面！他刚刚用神罚抹去了‘污秽’，现在，就要用神恩降下新生的福音！”


    韩雪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强行重塑。


    虽然离谱，但联想到那座凭空消失的府邸，这一切又显得无比合理。


    “那……上官羽呢？”韩雪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带！当然要带！”


    秦振山眼神变得深邃。


    “先生虽然用不上那凡俗的骨髓，但因果必须了结。”


    “上官家以‘捐献’为名设局，那先生就要让他们把这个‘因’种下去。”


    “至于结出什么样的‘果’……呵呵。”


    秦振山冷笑。


    “上官羽，已经不是筹码了。”


    “他只是先生用来了结这段凡俗因果的一个道具。”


    “我明白了！”韩雪重重点头，眼神中的迷茫褪去，化为全新的崇敬，“我立刻去办！”


    ……


    金陵第一人民医院。


    顶楼，整整一层，都已被彻底清空。


    走廊里，站满了穿着黑色西装、气息彪悍冷冽的镇武司人员，他们如同沉默的雕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扬。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任何试图靠近这条走廊的人，都会被那冰冷的眼神和无形的压力，毫不留情地逼退。


    医院的院长，一个顶着地中海发型，本身也是一位武师级强者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间手术室的门口，额头上的冷汗汇成溪流，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身上自有一股威严。


    他，是夏国心脏外科领域的绝对泰斗，被誉为“神之手”的国宝级专家，吴国栋。


    同时，他也是一位，宗师级的强者。


    以武入医，他的手，比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还要稳定，创造了无数医学史上的奇迹。


    本来他早已退休，在家中颐养天年，不问世事。


    但今天，镇武司的一位高层，亲自登门，用一种近乎“请求”的、不容拒绝的语气，将他从家中“请”了出来。


    他被告知，今天，他将要参与一扬，足以载入人类医学史册的手术。


    而他，这位享誉全国的“神之手”，在这扬手术中，唯一的任务，就是——当助手。


    主刀医生，是一个名叫“林默”的年轻人。


    这个安排，让吴国栋的心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疑惑，以及一丝被冒犯的不快。


    他一生行医，救人无数，站在这个领域的顶端，俯瞰众生。


    现在却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当助手？


    这简直是对他毕生荣耀的一种羞辱。


    但镇武司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所以，他来了。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叫林默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有如此大的口气。


    就在这时。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应声打开。


    几个镇武司的成员，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背着一个普通的双肩包，面容清秀，气质干净得不像这个尘世的人。


    正是林默。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对神情紧张、局促不安的中年夫妇，正是他的父母。


    林父林母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被走廊里那肃杀的气氛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母紧紧拉着林默的衣角，声音都在发颤，“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厉害的人？”


    “妈，没事。”


    林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温和。


    “他们，都是我的……同事。”


    “是来帮忙的。”


    “同事？”


    林父林母面面相觑，心中翻江倒海。


    自己儿子找的这个暑假工，到底是什么神仙单位啊？


    林默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点头哈腰、满头大汗的医院院长，最后，落在了那位眼神中带着审视与傲气的白大褂老者身上。


    “准备好了？”


    林默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院长连忙应声，“林……林顾问，这位，是吴国栋吴老，我们夏国最好的外科专家。”


    吴国栋上前一步，宗师的气度自然流露，他直视着林默，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然。


    “年轻人，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


    “但手术台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儿戏。”


    “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林默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片刻后，他开口了。


    “你的手，在抖。”


    “什么？”


    吴国栋一愣，下意识地皱眉。


    “我说，你的右手食指，在以每秒钟0.5毫米的幅度，进行着不规则的轻微震颤。”


    林默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因为，早年强行催动气血，留下的暗伤吧？”


    “这种状态，已经不再适合拿起手术刀了。”


    林默的目光，冰冷得像是在审视一件有瑕疵的工具。


    “因为……”


    “你的手，已经‘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