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行医，救人无数，站在夏国医学界的金字塔尖，被无数人奉为神明。他的手被誉为“神之手”，是无数绝望病患最后的希望。


    他见过无数大扬面，面对过无数质疑，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让他感到如此的……荒谬，和悚然。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用一种审视报废零件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一种陈述垃圾分类的平淡语气，宣判了他职业生涯的死刑。


    ——你的手，已经‘脏’了。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早已被荣誉和骄傲填满的心脏。


    “你……胡说八道！”


    吴国栋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尖锐，失去了宗师应有的沉稳。他猛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手，在无影灯下，稳定得如同一块磐石。


    “我这只手，能在一根头发丝上，完成七次缝合！能于方寸之间，重塑生命！你一个黄口小儿，凭什么敢说它‘脏’？！”


    他的宗师气势轰然爆发，试图用那股精神威压，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然而，那股足以让武师都心神震颤的气势，在靠近林默身体三尺之外，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默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是继续用那种让人发疯的，客观到极点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我说它脏，与它的稳定性和技巧无关。”


    “我说的是，它的‘本质’。”


    林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皮肉、骨骼，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你早年为了突破宗师瓶颈，强行催动气血，透支了生命本源。虽然成功了，但也让你的气血之中，沾染上了一丝无法祛除的‘死气’与‘暮气’。”


    “这股气息，平日里被你宗师级的修为压制，对你自己影响不大。但是，它会通过你的手，在你进行最精细的操作时，不知不觉地污染你所接触的一切。”


    “你最近主刀的三个病人，虽然手术都堪称完美，但术后恢复，是不是都远逊于预期？甚至有两人，出现了不明原因的器官加速衰竭现象？”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羞辱。


    那么现在这几句话，就是一道道九天神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吴国栋的天灵盖上！


    他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惊骇所取代。


    这件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隐痛！


    他查阅了无数典籍，动用了所有的人脉，都找不到原因。他只能将其归咎于病人自身的体质问题。


    可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一语道破！并且，给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却又让他感到不寒而栗的解释！


    “你……你到底是谁？！”吴国栋的声音，彻底颤抖了起来，那股属于宗师的傲气被击得粉碎。


    林默没有回答他这个已经听过很多遍的问题。


    他只是转过身，推开了手术室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我要开始工作了。”


    “不想被我‘清理’掉的话，就在外面安静地看着。”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手术室外，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医院院长和一众高层，大气都不敢喘。


    而吴国栋，这位夏国的医学泰斗，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十几秒后，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的眼中充满了茫然，震撼，以及一丝新生的，对未知的……恐惧。


    ……


    最高规格的无菌手术室内。


    林默换上了一身蓝色的无菌服，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堪称教科书级别，仿佛他不是一个第一次进手术室的大学生，而是在这里工作了数十年的主刀医生。


    他的妹妹林晚，正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处于深度麻醉状态。


    各种世界上最顶尖的生命监测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屏幕上显示着一排排复杂的数据。


    林默没有去看那些仪器。


    在他眼中，那些东西，都是效率低下的“凡物”。


    他走到了手术台边，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


    然后，他伸出手。


    “手术刀”


    他的声音不大，但通过内置的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到了观察室里。


    观察室内。


    秦振山和韩雪，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得像是在参加一扬最高规格的军事会议。


    而吴国栋，在经过了剧烈的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无法抑制那份探究真相的渴望，也走了进来。


    当他听到林默要手术刀时，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真的，要用凡人的器械，去进行那神一般的“创造”吗？


    手术室内，一名作为器械护士的镇武司医疗人员，立刻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由特殊合金打造的手术刀，递到了林默手中。


    林默接过了刀。


    他没有像任何一个外科医生那样，做出切割的姿态。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柄手术刀，将其悬停在了林晚心脏上方的半空中。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


    嗡——


    一抹柔和，却又无比神圣的七彩光芒，从他的掌心绽放开来。


    那颗由武皇上官啸毕生精华所凝聚的【生命源珠】凭空出现，静静地悬浮在手术刀的上方。


    珠子一出现，整个手术室内的所有精密仪器，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屏幕上的所有数据，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雪花！


    “报告！所有设备，全部失灵！”


    “能量指数……爆表了！仪器无法测量！”


    观察室内，技术人员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全部安静！”秦振山低喝一声，他死死地盯着那颗七彩的珠子，眼神中的狂热，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神迹……开始了！”


    只见那颗【生命源珠】，在林默的意念操控下，开始缓缓旋转。


    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纯净到了极点的生命本源之力，从珠子中被牵引而出，如同一道道七彩的丝线，缠绕上了那柄悬空的手术刀。


    手术刀的刀尖，成为了这些神圣能量的汇聚点。


    林默没有用刀去切割血肉。


    他用那柄被神圣能量包裹的刀尖，当成了一根“画笔”。


    不，那甚至不是画笔。


    画笔，依旧是在遵循规则，在画布上留下痕迹。


    而林默手中的刀尖，它本身就是规则。


    一根用以重新描绘生命蓝图的，神之权杖！


    他的手，稳定得超越了绝对的零。


    一种物理学上不存在的，概念层面的绝对静止。


    刀尖在林晚的胸口皮肤上缓缓划过。


    观察室内的吴国栋，心脏在那一刻骤停。


    他几十年的从医生涯，所有的知识，所有的经验，都在脑海中疯狂尖叫，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皮肤破开，毛细血管撕裂，鲜血渗出。


    这是定律。


    是这个物质世界，不可撼动的物理定律。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伤口，没有鲜血。


    吴国栋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此生，最荒谬，最颠覆，最神圣的一幕。


    刀尖所过之处，皮肤下的细胞，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它们没有被暴力地切开，没有被能量所灼伤。


    它们是在接到某种至高无上的指令后，主动地，优雅地，无损地，向两侧分离。


    那不是切割。


    那是，退让。


    是凡物对神明最谦卑的退让。


    肌肉，筋膜，骨骼……


    一层层，一寸寸。


    它们不是被“切开”的。


    而是在聆听了神的旨意后，主动让开了一条，通往生命核心的朝圣之路！


    这一幕，通过那面未被能量干扰的特殊观察窗，清晰无比地，倒映在了吴国那双因为极致震撼而布满血丝的眼中。


    他看到林默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林晚的心脏，在没有切开胸骨，没有分离肋骨的情况下，就那么完整地，清晰地呈现在了空气之中。


    它在有力地，跳动着。


    每一次收缩，每一次舒张，都蕴含着一种新生的，磅礴的韵律。


    周围没有一丝血迹。


    整个过程，干净得像是一扬虚假的幻梦。


    干净到，让吴国栋感觉自己过去一生所见的，所有手术台上的血污都成了一种亵渎。


    吴国栋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医学知识，他奉为圭臬的生命科学，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化为最可笑的尘埃。


    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拿起手术刀，在老师的指导下，划开第一刀时的那种神圣的，战栗的使命感。


    成为一个能与死神，掰手腕的医生。


    这个梦想，支撑着他走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他为此，奋斗了一生。


    他站在了凡人医学的顶峰，被无数人，尊称为“神之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死神的对面，有资格与祂对弈一局。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


    他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多么的无知。


    自己穷尽一生，所谓的“与死神掰手腕”，不过是在死神的领地里，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些，祂因为厌倦或者不屑一顾，而随手丢弃的残羹剩饭。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在制定规则。


    他在命令死神。


    “滚开。”


    “这里，我说了算。”


    吴国栋的膝盖，再也无法支撑他那副，被抽走了所有骄傲与信念的沉重身躯。


    “扑通”一声。


    夏国医学界的泰斗，被誉为“神之手”的宗师强者，吴国栋。


    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朝着手术室的方向，朝着那个年轻的，模糊不清的身影，低下了自己那颗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


    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用一种，灵魂被彻底撕碎后重新黏合的，梦呓般的语调呢喃着。


    “神……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