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瞳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没有嘲讽，没有怜悯，更没有胜利者的快意。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点的漠然，一种神明俯瞰尘埃时，连将其纳入视野都觉得多余的绝对漠视。


    这种漠然，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更让他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不是强者对弱者的俯视，而是生命层次被彻底碾压时，才会诞生的、源于基因最深处的本能恐惧。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上官啸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一个破碎的风箱里，艰难地挤压出来。


    他想不通。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诞生出如此不合常理、无法用任何已知规则去解释的怪物？


    镇武司的秦振山虽强，却仍在规则之内，有迹可循。


    可眼前的林默，他本身似乎就是一种，行走于人间的，全新的规则。


    “我是谁，你不配知道。”


    林默的目光穿过了他，望向府邸深处那片沉寂的黑暗。


    “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


    “你，用我妹妹当成了威胁我的筹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地、一寸寸地，刺进了上官啸的脊髓。


    “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所以，我需要对你们这个‘垃圾’的源头，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


    上官啸的身体猛地一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你不能！”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在无尽深渊里的朽木，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


    “我孙儿上官羽！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你妹妹骨髓百分之百完美匹配的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手术还没做！你动了我们，你妹妹就死定了！”


    “上官家若是覆灭，我保证，整个夏国，将再没有一个医生，敢碰这台手术！”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最恶毒的要挟。


    他赌，对方就算再强，再不可理喻，也终究是人。


    是人，就必有软肋！


    林默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在悬崖边手舞足蹈，宣称自己能飞的，无可救药的白痴。


    “你还是没搞懂。”


    林天平静地陈述。


    “第一，骨髓我会取。但不是从你们手里，而是从他身上。”


    “第二，医生？我不需要。因为没有谁比我更懂生命。”


    “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一点……”


    林默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讥讽。


    “你真以为，那个叫上官羽的，是‘天生’就和我妹妹完美匹配？”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创世神雷，在上官啸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细小的针尖！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你……你怎会知道？！”


    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彻底变形，变得尖利刺耳。


    这是上官家最深、最黑暗、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他们敢设下这个弥天大局的终极依仗！


    上官羽，并非天生体弱。


    他，是上官家耗费了近百年光阴，动用了无数禁忌之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所秘密培养出的一个……


    “完美容器”！


    他们真正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要挟。


    而是窃神！


    通过骨髓移植，将上官家以秘法炼制的，能够掠夺他人基因与生命本源的恐怖“道种”，悄无声息地，植入林晚体内！


    再以林晚为媒介，为跳板，反向窃取林默身上那，神明般不可测度的力量！


    这是一个何其疯狂，又何其大胆的计划！


    可现在，这个本该天衣无缝的阴谋，却被对方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一语道破！


    “怎么知道的？”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


    “当我把你们定义为‘垃圾’的时候。”


    “你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相关的因果线，在我眼中就已经变得一清二楚。”


    “你们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就像写在废纸上的涂鸦。”


    “清晰，且可笑。”


    他抬起脚。


    一步一步，朝上官啸走去。


    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上官啸的心脏上。


    “不！不要过来！”


    上官啸彻底崩溃了。


    他手脚并用，像条被踩断了脊梁的蛆虫般，在地上狼狈地向后蠕动，试图远离那个正在逼近的、带来终极绝望的身影。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底牌，所有的阴谋，在此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那不是死亡的威胁，而是自身“存在”即将被否定的虚无。


    “老祖！！救我！！！”


    就在林默的脚即将落下的瞬间，上官啸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那声音，穿透了层层殿宇，灌入了上官家祖宅最深处的那片，连家主都不得轻易踏足的禁地！


    嗡——


    一股比武皇上官啸，还要苍老、还要恐怖、还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轰然苏醒！


    那气息，带着死亡的冰冷，带着泥土的腐朽，带着对一切生灵的无尽怨恨与贪婪！


    “何人……敢在我上官家……放肆……”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从棺材板的缝隙里艰难挤出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中。


    下一刻。


    空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漆黑的口子。


    一道干瘦如僵尸的血色身影，凭空出现在大堂之内！


    他一出现，整个大堂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温度骤降，墙壁与地面上，迅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带着腥气的血色冰霜。


    他，就是上官家真正的底牌！


    两百年前便已“寿终”，却用禁忌之法将自己炼成半人半鬼“血魔”，苟延至今的上代家主——上官无道！


    一位货真价实的，武圣级老怪物！


    “老祖！”


    看到这道身影，上官啸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亮。


    “老祖救我！此子是魔鬼！他要毁我上官家！”


    上官无道那双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的眼眶，“望”向林默。


    一股足以让武皇神魂当扬崩裂的精神冲击，如无形的黑色海啸，朝着林默席卷而去！


    “好……好一副完美的皮囊……”


    “好精纯的生命本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贪婪和渴望。


    “献给老夫……成为老夫重活一世的养料吧！”


    他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声，一只干枯如鸡爪，指甲漆黑如墨的手，带着能污秽神魂的血色煞气，径直抓向林默的头顶！


    然而。


    面对这尊足以屠城灭国的武圣级老怪物。


    林默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反而，露出了一丝……惊喜？


    不。


    那不是惊喜。


    那更像是一个顶级的、有着极致强迫症的清洁工，在将整个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之后，忽然掀开地毯，发现下面，还藏着一坨最大、最顽固、也最有清理价值的陈年污垢时，那种专业的欣喜。


    “原来，最脏的东西，藏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