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能吞噬声音、光线、乃至思维的绝对死寂。


    它源自0号禁区最深邃的虚空，此刻却被那个年轻人，带到了上官家的心脏。


    上官啸脸颊上的一块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他活了一百三十七年。


    踏着尸山血海一路攀爬，最终登上武皇的宝座，坐镇金陵，俯瞰整个江南。


    他见过如彗星般耀眼的天才，也亲手扼杀过无数可能动摇他地位的妖孽。


    他早已心如铁石，坚信这个世界上，再无任何事物，能让他那颗皇者的心脏，产生一丝真正的波澜。


    这个信念，在今天被彻底粉碎。


    眼前这个最多二十岁的年轻人，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一种擦拭灰尘般的随意，抹掉了他引以为傲的【碎星指】。


    那不是硬扛。


    不是格挡。


    更不是用某种更强大的力量进行对冲。


    那是一种他毕生所学都无法解析，甚至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更高维度的，规则层面的……抹除。


    一个成年人，面无表情地，用手掌擦掉了孩童在沙滩上，耗尽心力画下的一道线。


    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从对方那平静的眼神里，他读出了一丝不耐烦。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啸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属于皇者的浑厚与威严，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与颤抖。


    他那足以镇压山河的武皇之“势”，在对方那淡漠的注视下，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寸寸碎裂，消融，荡然无存。


    林默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上官啸一眼。


    他迈开了脚步，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却又在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大堂。


    “哒。”


    “哒。”


    “哒。”


    他脚下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由一整块千年灵玉铺就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上官啸的心跳鼓点上。


    每一步，都让这位武皇的心脏，沉重地向下坠落。


    林默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由万年沉香木精心雕琢的桌椅，扫过墙壁上悬挂的，据说是古代武圣亲手书写，其中蕴含着武道真意的字画。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欣赏或者赞叹。


    那是一种质检员在审视流水线产品的目光，冰冷，客观，挑剔。


    最后，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大堂正中央，那张巨大到足以容纳三十人同时入席的，紫檀木雕龙圆桌上。


    桌上，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闪烁着灵光的珍馐美味。


    每一道菜，都由外界武者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烹制而成。


    用千年何首乌文火慢炖的浓汤，汤色金黄，异香扑鼻。


    取自万米深海的龙血鲤鱼，片成的刺身，每一片都薄如蝉翼，闪烁着血色的光晕。


    还有那三百年火候的紫金灵芝，被切成整齐的薄片，灵气几乎凝成实质。


    这里的任何一道菜，只要泄露出一丝气息，都足以让一名宗师级强者，不惜倾家荡产，甚至以命相搏。


    这，就是上官家为林默准备的“鸿门宴”。


    他们原计划，在宴席之上，先用这些凡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与底蕴，来冲击林默的认知。


    然后，再用言语和气势，如温水煮青蛙般，一步步瓦解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彻底臣服。


    多么完美又可笑的剧本。


    林默走到了桌边。


    在上官啸那愈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伸手，拉开了一张沉重的紫檀木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动作流畅自然。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拿起桌上那双由极品暖玉雕琢而成的筷子，夹起了一片薄如蝉翼，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灵芝，放进了嘴里。


    他闭上眼。


    慢慢咀嚼。


    上官啸的心，也跟着提到了顶点。


    “嗯。”


    林默点了点头，睁开眼做出了他的评价。


    “火候差了点，至少流失了三成药性。”


    “年份虚标了，这灵芝的木心纤维已经出现老化迹象，最多两百五十年。”


    “处理手法过于粗糙，残留的杂质太多，影响了最纯粹的灵气运转。”


    他放下筷子，给出了最终结论。


    “总评：勉强可以入口的垃圾。”


    说完，他看都未看上官啸一眼，又夹起了一块晶莹剔剔透，仿佛有光芒在其中流淌的鱼肉。


    “龙血鲤？”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嘲弄。


    “不，只是蕴含了一丝杂种蛟龙血脉的变异锦鲤，血脉驳杂，能量充满了狂躁的气息。”


    “这种蕴含着暴戾能量的血肉，竟然选择生吃？”


    “差评。”


    他每评价一道菜，上官啸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当林默将桌上最昂贵的几道菜，都用“垃圾”和“差评”来定义后，上官啸那张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


    这些，是他上官家，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甚至牺牲了数位宗师级强者，才从各个禁区边缘搜罗来的，顶级食材！


    是他们，用来彰显家族底蕴，震慑八方宵小的，门面！


    是他们身为顶尖世家，引以为傲的，尊贵与体面！


    现在，在这个小子的嘴里，竟然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这种羞辱，远比捏碎他的【碎星指】，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因为，这否定了他上官家，数百年来赖以为生的一切！


    “够了！”


    上官啸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发出了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咆哮。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默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名义上是夏国武道界金字塔顶端的，武皇强者。


    他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让上官啸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冷。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我来这里，不是来赴你的‘鸿门宴’。”


    “我是来吃饭的。”


    “你以上官家的名义邀请我，说要为我妹妹，提供‘帮助’，那么这顿饭，就是你们，此付出的，第一笔微不足道的利息。”


    林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上官啸遍体生寒的，玩味的弧度。


    轰！


    上官啸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镇武司的秦振山，为什么会用那种，近乎“神启”的态度，来描述这个年轻人！


    狂！


    这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林默。


    这是一种，凌驾于所有世俗规则之上的，绝对的漠视！


    他从头到尾，就没把上官家放在眼里！


    他从一开始，就是把上官家，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索取，任意评判的，食材库！


    “你……你凭什么？！”上官啸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就凭你那点，闻所未闻的，诡异手段吗？你真以为，我上官家五百年的底蕴，是你能想象的？！”


    “我承认你很强，强得超出了我的预料！”


    “但这里是上官家！是我上官啸的地盘！”


    “在这里，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他猛地一跺脚。


    整个上官府邸，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嗡——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繁复而玄奥的金色符文，从地板之下，从墙壁之内，从雕梁画栋的梁柱之中，燃烧着亮起！


    一座庞大到，足以笼罩整座山头的，护族大阵，瞬间，被彻底激活了！


    一股比刚才的武皇威压，还要恐怖百倍的，禁锢之力，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空间粒子中，朝着林默挤压而来！


    这是，上官家耗费了三代人的心血，请动了当世最强的阵法大师，以一条灵脉为根基，布置下的终极护山大阵——【九天锁龙阵】！


    此阵，一旦完全开启，就算是三名武皇联手强攻，都休想在短时间内将其撼动分毫！


    而从内部想要突破，更是难如登天！


    “看到了吗？小子！”


    感受着大阵传来的，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上官啸的信心，如同潮水般，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在这座大阵里，他，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说出你的来历，交出你身上所有的秘密，然后跪下，向我上官家，宣誓效忠！”


    “否则，等待你的，就只有，被这大阵，一寸寸碾成齑粉，神魂俱灭的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