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安也在报名的人群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从县城和别的公社里来的年轻人，他们穿着体面的衣服，言谈间带着她所陌生的自信，默默地垂下了头。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手心沁出冷汗。自己不过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初中还没毕业就在家里帮忙，和这些“文化人”比起来，就是十个她也抵不上他们一个人吧？


    “怎么了，小安？”温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左小安一回头，看到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忐忑和无奈，“嫂子......好多人啊，他们都好厉害，我......我怕是不行。”


    方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她耳中，“马上就要考试了，这瓜田李下的，按道理咱俩得避避嫌。但是小安，嫂子还是想跟你说，别被表象吓住。我们厂招的是香菇加工工人，又不是招状元。你跟着小乐学了那么久，天天泡在香菇棚里，那些书本上的知识，未必比你手摸眼看的经验来得实在。”


    “要相信你自己，你付出的努力，绝不会白费。”


    左小安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为了准备这次招聘，她起早贪黑辨认香菇，天天追问妹妹一度惨遭“嫌弃”，这些都是她努力的痕迹，她并不比别人差什么！


    因为报名的人超过预料，笔试分在好几个场地里进行。方澈、雷壮还有几个知青全都去维持秩序去了。


    左小安被分在临时腾空的一个仓库里，试卷一张一张发下来，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直到发到自己，她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心跳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


    试卷里的题目，一部分是关于香菇种植和加工的，比如简述香菇分级的标准、列举香菇晾晒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三个要点、写出两种常见香菇病症及防治方法，这些，都是她日复一日跟着小乐实践，早已烂熟于心的东西！


    另一部分是关于香菇本身的，比如，香菇富含哪些主要营养成分？干香菇与鲜香菇在风味和用途上有什么主要区别等等，她倒是没有提前准备，可依稀在吃午饭的时候，听到嫂子向大家介绍香菇，提到过吃香菇的好处就是里面富含氨基酸和维生素等营养成分。


    嫂子居然真的偷偷在吃午饭的时候考了大家，左小安暗自庆幸，幸亏她当时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认真地听了嫂子的每一句话。


    另外，还有一些看似无关，却让她深思的题目，是一个具体案例，简单归纳就是一个家庭条件很差的可怜同事偷拿厂里香菇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做？


    鼻尖在粗糙的试卷纸上沙沙作响，左小安越写越顺畅，那些曾经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在理解了之后，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她心里对嫂子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这些题目，考的不仅是书面知识，还有大家的责任心和人品。


    紧接着第二轮技能操作考试，更是左小安的强项。考官将混合了不同等级的香菇堆在桌上，要求考生在规定时间内快速、准确地分拣归类。


    左小安的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模一看，特级、一级、普通等不同种类的香菇就被利落地分到了不同的篮子里，速度远超许多抓耳挠腮的城市青年。


    为了不耽误远道而来的考生的时间，考试成绩当天就会公布。应聘者们一个个在外头的空地上焦急地踱步，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左小安倒还算平静，毕竟，她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答出来了，至于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结果公布很快，没过一个小时，方澈便拎着一张誊抄着所有人各科成绩和总分的通告贴在了公告栏上。


    兴奋地年轻人们立刻涌过去，左小安被挤在人群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的目光从下到上，紧张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没有......没有......就在她心一点点沉下去时，在榜单靠前的位置，她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总分第九名！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语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左小安猛地捂住嘴，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做到了！


    她真的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加工厂！！


    左小乐也实在按捺不住，偷偷从香菇房里溜出来，一眼就看到在人群最后捂着嘴哭的姐姐，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去安慰她，就被左小安紧紧拉住了手腕，“小乐，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小乐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尖叫着抱着小安放声大笑，“太好了姐，太好啦！！恭喜你啊，成为光荣的工人了！”


    姐妹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实在是激动坏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考上，就有人落选，有几个一大早就坐车过来的人难受地蹲在一旁，心中无限懊恼。原本他们来报名只是为了碰碰运气，虽然知道这招人的是一家香菇加工厂，也知道会有考试，可在考试前，他们丝毫没有认真准备，所以大部分在香菇专业知识和实操上栽了跟头。


    可......事已至此，除了吞下不认真准备的苦果，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各位同志......”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阵喇叭声，大家抬起头，看到最前方那个年轻的生产队队长。


    “首先，祝贺通过考试的三十位同志，按照规则，前十名是正式工，后二十名暂时是临时工，后续看表现转正，请大家三天后来厂里报到，虽然厂房没有建好，但我们需要先进行岗前培训。”


    那几个落榜的人一听与自己无关，又失落地把头垂了下去。


    但很快，他们又听到方队长继续说道，“没有考上的同志也别灰心，我们会努力发展厂子，争取后续多扩充一些岗位，请大家留下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们优先邀请你们。下一次，请大家一定要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他们中的许多人经历了很多次求职失败，这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暖心的安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鼓励起来，“这次是咱们技不如人，下回，我们可真要拿出真本事了。”


    “是啊，原本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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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厂子太偏远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可......方厂长人真好，我真该好好准备的！”


    “嗯，再努力吧！”


    怕耽误大家坐车，方澈动员了附近几个生产队有自行车的社员帮着把路远的应聘者送到了车站。


    几个人的心里就更不舍了。


    送走报到的额新职工，方澈却没能歇口气。眼下最要紧的，是安顿好那六名来自公社和县城的职工。人家背井离乡来支持建设，总不能让人为基本的吃住发愁。


    为此，她找来雷壮一起商量这事。


    “雷书记，您有什么建议吗？”


    雷壮一听这话，心里都就一阵犯难，他可不想一有人来就安排住进自己家里，因为这事他媳妇不知道背地骂了他多少次，实在不敢了。


    “咱们大队有几户人家女儿嫁出去了，有空房，要不跟他们打个商量，让她们把房间租给他们，咱们厂子给付租金。”


    “这个主意不错！”方澈兴奋点头，“不过......女职工就算了，家里有个大老爷们不太方便。不如让她们先去知青点挤挤，我那还有个床位。”


    住宿有了眉目，伙食问题也得跟上。


    方澈心里早已有了盘算，她接着说：“书记，住宿解决了，吃饭也是个大事。上次咱们走访，不是有几户特别困难的人家吗？我在想，不如把这做饭的活儿交给她们。厂里给这六名职工每人每顿饭补贴一毛钱，职工自己也出一毛钱，两毛钱的标准，务必让大家吃好吃饱。这样一来，咱们既解决了食堂没建好的燃眉之急，也算给困难家庭一个稳定的进项。”


    雷壮自然是答应的。


    两人又仔细斟酌，最终圈定了庆春嫂、桂芳婶等四户最需要帮助的人家，让她们两人一组，轮流负责做午饭和晚饭。


    当方澈把这个决定告诉庆春嫂时，这个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妇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粗糙的手指绞着破旧的衣角，声音带着哽咽：“方队长……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这简直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急啊！”


    给六个人做饭，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重活，可一天下来就能有一块二毛钱的稳定收入！一个月下来，刨去成本，还能赚二十多块，这几乎抵得上一个壮劳力在田里挣的工分了！这笔钱对她那个拉扯着几个孩子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方澈连忙扶住情绪激动的她，语气温和却坚定：“庆春嫂，快别这么说。这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因为你干活利索，人品我们也信得过。不过，咱们丑话得说在前头，”她语气稍转严肃，“厂里和职工都出了钱，这饭菜的口味和分量，你可一定要保证。如果大家反映做得不好吃，那我为了公平，也只能换人了。”


    庆春嫂用袖子用力抹了把眼角，挺直了脊背，像是立军令状般郑重保证：“方队长，您放心！我张庆春别的不敢说，一定把锅灶弄得干干净净，饭菜做得实实在在，绝不会亏了大家的肚子，更不会给您和厂里丢脸！”


    方澈笑笑，心中也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