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办学校，方澈自然是想着尽量向县里的小学看齐的。原先她只想让杨雅娟和张梅梅两人先顶上老师的缺。


    但这回跟大家讨论了一番之后，如果只有两个老师确实太过捉襟见肘。她想建立学校并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想让社员们从小接受教育，有机会真正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但要真想做出点成绩来，不能只满足于教孩子们认字扫盲。


    方澈掏出个笔记本来，跟大家一边讨论，一边记录在本子上。


    “我的想法是，核心文化课程必须保证。张梅梅负责数学，杨雅娟负责语文。”


    安排完主课，方澈又看向陈向阳，“你身体好，见识又广，体育课、劳动课就由你来负责了。”


    “至于其他，课程，我的想法是，咱们可以不局限于现有的师资队伍，比方说，自然课，咱们可以提前安排好，让农技站的工作人员来讲讲基础的农业知识，这也是咱们农村孩子最需要的。”


    “至于思政课，那就更容易了，咱们让老雷讲讲咱们大队从前是怎么艰苦奋斗发展起来的，也让孩子们更了解生活的不易。”


    大家一下子被方思君的思路给震撼到了，这种方式虽然比不上县里的小学正规，却更加生动、实用，谁也说不好哪种教育模式更好，但几人觉得......这样的方式一定能让学生们更加务实、有同理心。


    “啧，方思君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陈向阳不服气地咂嘴，“这么好的点子怎么就不是我想出来的呢！我可真是太嫉妒你了！”


    “行了吧你，我也只是想了一个小点，咱们这学校还没办起来，之后一定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有你想办法的时候，到时候你多动动脑子就行了！”方澈推了他一把，“少在这拍马屁，赶紧给我干活去！”


    几个人便又斗志昂扬地开始干起了活，按照目前的情况，学校彻底装修好还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可以在开学前晾一晾房子，虽然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多的装修污染。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方澈心中松快了不少，便又转道去了那几亩高产水稻田里。


    时近六月尾声，天气愈发闷热。夕阳依旧灼人，将漫天霞光泼洒在连绵的稻田上。几亩高产水稻实验田，此刻正呈现出一副生机勃勃又略显紧张的景象。


    稻子已经长得很高了，墨绿色的叶片又宽又长，几乎遮蔽了整片田。


    最引人注目的是，绝大部分稻株都已经抽出了毛茸茸、淡绿色的稻穗，像是一个个微微低着头的害羞的小孩。有些抽穗早的，扬花已经结束，穗子开始变得沉实起来，有些则还在扬花末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细微、似有若无的粉糯花香。


    这是方澈最喜欢的时刻，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静静待在她精心照顾的作物身边。


    “快要灌浆了。”左维东突然出声，差点把她吓了一跳。


    已经到了饭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回了家，左维东今天特意做了道油爆肉想给方思君尝尝，用来犒劳她这顿时间的辛苦，哪知道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回来。


    他只略一思考就猜测到方思君去了哪里，果然，等他走到集体田这一带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微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飘起来，被一层金色的夕阳笼罩着，显得格外柔和，像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油画。


    左维东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到这幅画面。


    方澈“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依着老习惯脱下布鞋，赤脚踩进温热的泥土里。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浓密的稻丛，仔细观察着稻穗的发育情况和茎秆基部。


    “你看......”她指着一处稻穗，对左维东说，“这穗头比普通品种要长，粒数也明显更多。只要灌浆饱满，今年的产量一定很不错！”


    不过很快，方澈的眉头就微微蹙起，她手指轻轻捏了捏靠近水面的茎秆，“就是这个杆子，我觉得还是还有软。底肥下的太足了，氮气重，长得快，但还不够敦实。”


    左维东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又进入到了那种专注的“诊断”状态。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种田这件事......


    左维东觉得方思君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其他知青努力表现是为了得到好的评价或是能够早些回到城里。但方思君并不是，她不讲究吃的，也不喜欢衣着打扮，两人结婚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从未见到她流露出像小乐那样对某些东西的喜爱。


    相反的，如果两人聊工作、谈大队的事情，左维东能在方思君的脸上看到洋溢的生命力，和......野心。


    左维东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已经与她结婚许久，可看到她像现在这样为工作努力的模样，心脏还是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默默跟着方思君走到田边，看她仔细检查了田埂和排水口。


    “水还是不能太深。”她直起身，“保持浅水层就行，干干湿湿的，逼一逼它的根，让它努力往下扎，杆子才能硬挺。还有，这季节雷雨多，万一来了大雨，排水一定要快，要是长时间泡水那可就要倒伏了。”


    “我明天要跟雷自强去几个试点大队看看，要是没时间，你替我跟邱良才说一声，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一定不能出什么岔子。”方澈交代左维东，哪知道他眼睛虽然看着自己这里，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左维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脸色不那么好的方思君，嘿嘿笑了一声，“刚刚在想别的事，你说什么？”


    “我说......咱回家吧！”方澈深吸了一口带着稻花香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你明天替我跟邱良才说一声，再注意些。这稻子一天没变成谷子打进仓里，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


    左维东默默点头，他知道思君对这几亩地有多上心，他也一定会尽他所能去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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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方澈转头看向他，表情严肃，看得左维东心中无端紧张起来。


    “今晚吃什么呢？”


    害......左维东舒了口气，这才放心下来，开始报菜名，“做了你爱吃的油爆肉，用蒜苗炒的。还有一道清炒南瓜尖，汤是丝瓜蛋花汤，都还热在锅里......”


    居然这么丰盛，方澈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她拉了一把左维东，“那咱们快点回家！吃饭去咯！”


    看着方思君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左维东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跟着她小跑着回了家。


    两人刚踏进院门，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往常的饭菜香，也没有孩子们的玩闹声，只有俩妹妹屋里传出的，左母赵彩华高亢尖利又带着哭腔的斥骂，中间夹杂着左小安压抑不住的啜泣。


    边上的邻居也听到了些动静，好奇地往里头张望。


    “维东，你家这是怎么了，我都多少年没听见你妈的声音了......这都骂了好一会儿了！”


    “方队长，这里头打架可别伤了你，要不你今晚上我家来吃个便饭？”有个大婶出声邀请，她脸上的表情就写着要跟方澈说一些八卦。


    方澈毕竟都嫁过来了，哪能摆出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朝对方摆摆手，“谢啦婶子，不过不用了。”


    说着，也不管外头那些好奇张望的眼睛，把院子的门合上了。


    越往里走，赵彩华的声音就越清晰，“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怎么就听不进去？那城里来的知青是你能攀得上的？你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吗？人家拍拍屁股走了，你怎么办，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当年就是信了你那个杀千刀的额爹，结果呢？他倒是自己逃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人白眼！好日子刚过几天你就忘记从前那些苦日子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随之而来的就是左小安又一阵的啜泣。


    左小乐和赵小康像是两只受惊的鹌鹑，蹲在正屋的门槛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不敢说，一见到大哥大嫂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朝他俩飞奔过来。


    “大哥嫂子，你们可回来了！二姐出了点事，妈知道了以后从下午就开始骂，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说，骂了快两个钟头了！二姐都快哭晕过去了，我和小康一去劝就被妈骂得更凶了，你们快去救救二姐吧！”


    “我去劝妈。”左维东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给了方澈一个“小安交给你”的眼神，便大步走向左小安的屋子。


    方澈会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跟着走向那间哭声与骂声交织的房间。


    说真的，方澈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类的人际关系，但......她现在是这家的长嫂，每天被人“嫂嫂”“嫂嫂”地叫着，总归要做一些嫂子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