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国泰的动作快得出乎方澈的预料。他拿着那份报告仔细研读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敲开了程书记办公室的大门。


    “......程书记，情况就这样。”叶国泰语气热切，将报告的重点一一指给程书记看，末了又加上一句，“这两年上级大力提倡发展社队企业，既然他们自己主动报名，我认为可以给雷公山生产队一个机会。他们现在发展态势好，班子配合也很默契，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程书记戴上了老花眼镜，仔细地翻阅着，越看，眉头舒展得越开，最后甚至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激动道，“好！雷公山这两个人，雷壮和方澈，是真正肯动脑筋、干实事的人！公社就需要这样的大队干部！前两天我去县里开会，李书记也让我们积极扶持队社企业，最好多搞几个试点企业，我跟王主任正愁没有好的抓手，这不就来了吗？必须支持，而且要大力支持！”


    叶国泰一听，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好的书记，我这就去梳理份上会的材料出来！”


    与程书记告辞后，叶国泰立刻给雷公山那边打去了个电话，“小方，程书记明天上午就组织开会了，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也会再找你们探探，到时候可得准备充足些。”


    方澈对这种会谈并不怎么担心，她从前开了新的课题或是项目，比这个难得多，领导也都是行业的专家，极其不好糊弄，早就锻炼出来了。她想说的话都已经在脑子里，她谢过叶国泰，也把这好消息告诉了雷壮。


    雷壮挠挠头，“小方啊，到时候程书记问的问题就由你全权回答，我适当做一做补充。我这人脑子笨，反应不灵敏，要是说错了话就麻烦了。”


    方澈笑呵呵，“成！包在我身上吧！”


    程书记也是个狠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刻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叫来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当天晚上便召集了公社党委班子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会上，叶国泰被要求出面介绍雷公山的情况和规划，虽然他新官上任还不到一年，但最喜欢这种在公共场合发言的机会，情况介绍完还给方澈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


    程书记一锤定音，“这是咱们公社社队企业发展的突破口，我的意见是，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我们要尽我们所能给它保驾护航！”


    当天晚上，方澈就收到了通知，明天一大早去公社，程书记找谈话。


    方澈倒是还好，睡觉前还逗了左维东一会儿，不过雷壮紧张到一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方澈看到他眼睛上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由得调侃道，“雷书记，你昨晚是做贼去了？”


    雷壮苦哈哈地摆摆手，“别提了，一闭眼脑子里就是程书记说‘那我问你’，都不知道吓出了几身冷汗来！”


    方澈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啦，这不是还有我嘛！”


    雷壮撇撇嘴，“这事不就是你给我招来的嘛！”


    方澈笑得更大声了。


    程书记毕竟是公社主要领导，虽然心里是十分支持他们这个项目的，但面上正襟危坐，气氛严肃，“你们这份报告领导班子都看过了，想法是好的，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办厂不是请客吃饭，今天咱们关起门来，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你们这个农副产品加工厂到底要办成什么样？路准备怎么走？最关键的是，投进去的真金白银，什么时候能听见响动？”


    压力瞬间给到了方澈这边，雷壮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手心有些冒汗。


    “程书记，我们没想一口吃成胖子，我们的目标很明确——”方澈条理清晰地展开规划。


    “短期来看，半年到一年内，我们立足现有条件，主攻没有太大技术含量、风险最小的香菇干，利用几个试点的原料优势，先把品质做稳，打通定阳的供销社、国营菜市场等渠道，用这部分利润站稳脚跟。”


    “中期，一两年内......”方澈的预期加重，“我们必须升级产品！目标是拿下香菇肉酱、香菇脆干等的生产资质。这需要公社给予一定的支持，比如说设备。到时候，我们的产品就能卖到更远的地方，真正打出名声。”


    “长期来看......”方澈的眼中充满笑意，“我们要打响雷公山这块招牌。我们已经和农技站周站长达成了意向，以我们厂为基点，尝试选育风味更独特、品质更好的新菌种。将来，我们要让别人一想到买好菌菇、好菌菇酱，就认准咱们雷公山！”


    程书记微微颔首，但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方思君。


    “你们申请办厂，听说要公社出面担保给你们一笔无息贷款。你也知道，现在各方都难，你预计，多久能回本盈利呢？”


    方澈对此早有准备，她从桌上拿出一个账本递过去，“程书记，我们仔细算过。初期投入最大头是厂房的建设和添置基础的烘干、包装设备。按照目前市面上香菇干的收购价和我们的预计产量计算，如果销售顺利，乐观估计，我们第一年结束就能还清贷款实现盈利！”


    她举了个例子，“我们了解到，现在一些发达的省份，把滞销水果加工成果干或是果酱，产值能翻五倍不止。如果厂里有了罐头生产线，那么咱们山里最不缺的核桃、板栗，还有猕猴桃、李子这些水果，都能加工成农副产品赚额外的钱。总之，咱们尽量不让机器停下来。”


    “我向您保证，只要厂子捡起来，我亲自带着样品和跑副食品公司和机关单位食堂，若是广交会这样的活动有机会我们也争取去试试，不打开局面我绝不回来！”


    程书记严肃的脸上终于冰雪消融，看向方澈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许。


    “好，很好！方思君通知你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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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楚、算的明白，更有这个志气！我对你有信心，后续公社一定全力支持你们办厂！”


    方澈总算放松下来，与雷壮对视一眼，笑得很开心。


    程书记也不再含糊，给出了公社的扶持“大礼包”。


    “资金方面，公社研究决定，给你们协调五千元无息贷款作为启动资金，期限三年！另外，再特批一千块钱，作为购买基础设备的补助。”


    六千元！这可真是一笔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巨款！雷壮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方澈虽然也心潮澎湃，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她看向程书记，眼神不卑不亢，“程书记，公社的支持让我们心里更有底了。但是为了工厂的长远发展，我还有几个不情之请。”


    “第一是运输问题。这些天我在圣宝上看到，有一条支援三线建设的地方铁路支线正在规划勘测，会经过咱们公社。能否请程书记争取争取，在我们大队或者附近设立一个货运站点？这对我们的货物运送是天大的好事！”


    “第二，我刚刚也提到了一嘴，就是设备。想要提高咱们农副产品的附加值，需要专用的封罐设备和小型的杀菌釜。这套生产线光是靠我们实在有些难度，恳请公社能向市里甚至省里的轻工业局申请，看能否将淘汰或是闲置的旧设备调拨给我们。”


    “第三，是人员和编制。工厂一旦建起来，必然需要招聘一些有技术能干事的工人。我们希望厂里有正式的企业编制，当然，不需要财政拨款发工资，我们自负盈亏。我想着，只要有了编制，工人们干起活来心里才会更踏实，也能吸引更多有文化的人才留下来。毕竟，我们这小山村，想找几个技术人才是真的很难。”


    方澈条理清晰、目光长远的请求，再次让程书记刮目相看。尤其是争取铁路站点和罐头生产线这两个点子，完全超出了一个小小生产队长的眼界。


    程书记没直接许诺，但也给了方澈一颗定心丸，“方澈同志，你考虑的这些问题，确实都是关键！你放心，能协调到位的，我们一定尽力协调到位！”


    “谢谢程书记支持！”方澈和雷壮异口同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今天之后，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当天下午，方澈就收到了信，公社愿意给加工厂二十个集体工的编制。虽然数量不多，但方澈已经十分满足，之后，只需要她努力把集体企业发展壮大，扩编的事也不是难事。


    有了程书记的亲自关照，所有流程一路绿灯。几天后，公社公交办的同志亲自将一张崭新的、印着红色大印的“三棵树公社雷公山生产队农副产品加工厂”营业执照送到了方澈手里。


    这张薄薄的纸，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点燃了整个雷公山，其热浪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在周边几个生产队里引起了巨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