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雷公山生产队队部的煤油灯却还亮着。方澈把自己跑了两天密密麻麻记录了各个试点问题的笔记本递给雷壮，“书记，情况可以说是不容乐观的，很多突发问题我们事先也没有料到。”


    他看完，眉头也紧锁着。


    种香菇搞试点这件事虽说是公社领导同意的，可负责各项具体工作的都是他们雷公山生产队，要是办不好，别说叶国泰脸上不好看，他们也没脸面对公社的完全信任，日后再想有别的事去求领导统一，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看你种香菇的时候还觉得很简单，哪知道不是这事简单，而是你有能耐。那几个大队原先还争着抢着要当试点，这要是都赔钱了，指不定多恨咱们呢！这种事情，做得好没几个人会感谢我们，但要是搞砸了，我们必然成了背锅的人。”雷壮捂住脑袋，脸上表情痛苦。


    “早知道......”雷壮叹了口气，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他虽然没接着往下说，可心里还是觉得方思君这个年轻人的步子迈得大了些，当初要是等时机成熟了些再搞试点，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方澈说这些却不是为了诉苦，她的眉眼轻松，认真道，“书记，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机会呢！”


    雷壮抬起头，听方思君继续说下去。


    “试点越多越做不好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一个统筹的人或者部门，如果完全按着各个大队队长的本事来，那么好的大队会越来越好，而弱一些的大队基本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那你想怎么办？”一听她这口气，雷壮就知道这丫头又有新主意了，谨慎开口询问。


    “办厂！”方澈抬起头，目光灼灼，“就办一家‘雷公山农副产品加工厂’！咱们不光自己种，还要把别的生产队的香菇收过来，统一卖给供销社也好，把香菇晒干、做成酱也行，总之......咱们可以成为附近几个生产队的一个生产加工中心。”


    雷壮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年轻人，是真敢想！


    “这......试点都还没做好又要办厂，这摊子是不是铺得太大了？公社能批？”


    方澈嘿嘿一笑，“正所谓在干中学，在学中干嘛！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办厂是最优解。”


    见雷壮还要说话，方澈立刻又补充道，“我准备这两天写个报告，把试点的实际运行情况写下来上报给公社领导，雷书记，到时候您给我把把关呗！”


    雷壮挠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怕话说重了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


    “......行，到时候你拿我看看。”憋了半天，他只说出这句话来。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觉得方思君这姑娘的点子太异想天开，太难以实现，可雷壮听完却有一种隐隐的兴奋，靠他自己是完不成的，那如果靠方思君就可以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所以......纠结再三的结论就是，试试就试试吧。


    唉......他自己也是没救了！


    方澈回到家已经晚了，一推开家门就看到左维东坐在院子里，等谁不言而喻。


    一听到动静，左维东立刻迎上去，“你回来了，累了吗？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吧？”


    方澈感动地点点头，顾不上场合，钻进左维东的怀里抱住了他，“嗯......我没好意思留在别的大队吃饭，一个晚上没吃东西，饿死我了！面条上我想再卧个煎蛋！”


    看着清瘦的妻子，左维东心疼地收紧怀抱，只觉得怀里的身体更瘦了些，他嗯了一声，“那成，你回房间里先坐会儿，厨房里有热水，你先泡个脚解解乏，我这就给你下......”


    “哎呀！”两人的温存忽然被人打断。


    方澈循声望去，就看到虽然捂着脸但偷偷从指缝中打量他俩的小乐和小康姐弟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屋外。


    “大哥嫂子你们温存好歹进自己屋去嘛！”左小乐笑着调侃他俩。


    “嘿嘿嘿，大哥嫂子羞羞脸！”小康紧跟上嘲笑。


    左维东的脸早已经红得不像样了，方澈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将左维东的手臂搂得更紧，“我们这叫以身作则，给你们示范什么是团结友爱的革命感情！等你们长大就懂了，到时候可别比我们还黏糊！”


    见小乐还想打趣，左维东打发她带弟弟回屋去。


    临走前，左小乐眨巴大眼睛看向左维东，“哥，我和小乐也申请吃一点面条。”


    有了方澈的加入，左家的生活条件好了不少，囤积的粮食也多了很多，左维东并不在这种事情上苛待弟妹，点点头又道，“你们去问问妈和小安要不要。”


    “好嘞！”两个人十分高兴地屁颠屁颠跑进了屋。


    左维东煮面最后演变成除了左母不要，其他几人都分到了一碗，方澈独享一个煎蛋，其他几人平分一个。不过大家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对方澈只有感激和尊重。


    吃饱喝足后，方澈这才跟忙完了的左维东说起正事，她简单跟他说了自己与雷壮的谈话内容，又把笔记本递给他看，“我这阵子事情太多，维东，这个报告你替我拟稿吧？把试点目前遇到的困难原原本本写进去，不用说空话，多算算账，算清楚我们现在亏了多少，办成厂子后又能带来多大的收益。”


    左维东重重点了点头，接下了这沉甸甸的任务。接连几个晚上，他都伏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将方澈在笔记本中记录的内容和她口述的想法，化作了一份数据扎实、条理清晰的报告。


    方澈越看越满意，“维东，你都可以当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想说的你都写到了，真不错！”她激动地抱住他，在他脸上印上一枚香吻。


    左维东手指偷偷抚过自己的脸颊，无声地咧出个笑来。


    “以后......有需要再喊我。”


    “嗯，好的！”


    雷壮看过报告后，也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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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于左维东的文笔，这些年......还真是埋没了这么个人才，看完报告他当下决定，“行，我这就把这份报告送给老叶看看！”


    最后，方澈和雷壮一起去了一趟公社。


    叶国泰看完这份报告后，沉默良久，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我是雷公山出来的，雷公山发展的好与坏，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我是最希望雷公山越来越好的。你们的想法很大胆，但是老雷、小方，办厂不是种地，资金、设备、技术、销路，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就不行，你们真有把握？”


    方澈条分缕析道，“叶主任，资金，我们大队愿意拿出全部香菇赚到的钱的结余做启动资金，同时希望能争取公社的无息贷款，需要您帮个忙。至于场地和设备，我是这样想的，一开始我们并不打算把摊子铺太大，就是做香菇干，最多采购几台密封机就足够了，密封剂的技术含量低，我们可以去机械厂打探打探有没有卖的，或者有国营厂子淘汰下来的也成，这阵子我们会去市场上找一找。至于技术......我们会邀请农机站的工作人员来进行指导。销路的话......”


    方澈顿了顿，眼神自信，“上回去定阳，我们打了场漂亮的开门红。只要质量把好关，我愿意带着样品去闯省城、闯别的地方，一定能卖出去。”


    叶国泰点点头，从桌上找出一份文件来，“你们看看，中央和省里都下发了文件，要求基层支持并积极发展队社企业，尤其是‘五小工业’和农副产品加工，你们这会倒是正好赶上政策了。不过......”


    他叹了口气，“咱们公社的条件你们是知道的，能发展队社企业的地方少之又少，一旦成立了，必然会被寄予厚望。到时候不但是你们，公社的程书记，甚至县里、市里的领导都会有很大的压力。到时候你们不仅仅是为了大队办企业了！”


    方澈明白老叶的意思，一旦过多的牵涉进来，可能就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只是现阶段，她想不了那么多，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叶国泰明白，方澈是个犟种，老雷么......也是个投机者，一旦决定了要做一件事，那就必然要推进下去。


    这种事，做好了可以功成名就，做不好......算了算了，还没开始做呢想什么做不好，他老叶不就是靠着方思君的敢想敢做混到了这叶主任的身份地位，这一回......他也跟！


    “成，我去跟程书记汇报一下，这份报告你们留下。这件事兹事体大，估计要开常委会讨论讨论，不过我觉得程主任最终会同意，你们可以先准备准备。”


    方澈和雷壮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行！那就谢谢叶主任的支持了！”


    叶国泰嫌弃地摆摆手，“得了吧，我要是不支持，你们估计能自己去找程主任去，别装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雷壮和方澈又蹭了顿公社食堂的午餐，这才开开心心地回家等消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