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性情古怪的人！还没礼貌！


    我懒得跟他计较，刚下飞机，就拉着懵圈的秀晶和一大波行李箱，急吼吼地去找洗手间。


    解决完内急，我担心秀晶吃不习惯泡面和面包，把首都机场转了个遍，挑了家最实惠的干净连锁店。


    从老板娘的几千元预算里，拨出30元左右，买了一碗加蛋加肉丝的热汤面。


    “快吃吧，等出国就没这么便宜了！C国汇率可高，我们没来得及兑换货币，你就先拿我这边的现成钞票对付着。”


    “幸好你们拍摄是包食宿的，同行那么多小伙伴，牵头的负责人也说母语。否则，像你头一回出国，还真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我从饮水机那里接满热水，泡了碗火鸡面，坐到秀晶对面。


    “那可不嘛！我可是多方考察过的，不然能稀里糊涂乱报名？”


    秀晶的情绪明显好转，从在家的低落敏感、路上的兴奋激动，转为恰到好处的开心自得。


    她见我纸碗里素得很，夹了满满一筷子肉丝过来。


    “小张姐，你也吃！这钱本来就是我妈给你的，我都看见啦！不用想着法子还回来，炫彩工作室很靠谱的，MV拍摄完毕都未必需要我们花钱呢！”


    “希望如此吧。”


    “对了，小张姐，老跟你坐一块的Leo哥呢？”秀晶嘴里塞得满满的，口齿不清地问道。


    那人？莫名其妙的，每次碰见准没好事，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我将面汤咽下喉，缓了口气：“吃饭呢，都挡不住你惦记的那点情报！”


    随后，我将Leo下飞机前交代的炫彩行程，原封不动地透露给了秀晶，让她有个心理预期。原以为，秀晶会像候机时那样高兴，结果也只是闷闷的。


    “怎么了，妹妹？看起来不开心，是不想去荒川镇或东部港口吗？”


    我试探地问，并且在脑中飞快过滤，自己是否在这两处地方有结识的朋友。人要仗义些才好，偶尔帮忙探探秀晶的班。


    “不是啦，我都从没出过国，对C国也没有特别向往。狐尾镇也好，荒川镇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秀晶拍拍肚皮，示意自己吃饱了。然后，她就自顾自在桌面上托腮。


    我不解追问：“那你在发愁什么呢？别怕，姐姐帮你想办法。”


    “Leo哥那么帅，跟我追过的男团Ace一样好看……接下来，居然不跟我们顺路，真可惜……”


    这丫头，绝对颜控没救了！


    秀晶在心里默默祈祷，再遇见Leo一次；我则表面笑笑，背地里盼望着相反的事情发生，千万不要遇见那家伙啊。


    ……


    果然，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多点。


    从母国首都飞往C国利汶堡的路途，静谧安宁，无人作妖，秀晶靠在我左侧肩膀，我歪在飞机舱壁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宿。


    临近上午10点半，我领着秀晶简单在洗手间梳洗干净，给她化了个淡妆，二人结伴出机场。


    秀晶群聊里显示，会有举着她名牌的C国人来接，接到这批模特后，统一再到利汶堡某家豪华酒店办理入住。


    “还挺贴心的啊，你们拍摄组。”我不由感叹道。


    结果，就在心即将彻底放下前，我在接机口遥遥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欧若拉酒店的Sophie举着“Soo-jung”名牌，笑意盈盈地站在我们对面。


    那瞬间，我感受到的不是亲切，不是巧合，而是突如其来的毛骨悚然。


    这个给我偷偷下迷药的女人，这个疑似和丈夫偷运不明货物的女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Sophie跟个没事人一样，先是拿手机比照了秀晶的容貌，频频点头。紧接着，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嗨，Zoey，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不认识我了吗？”


    自上次闹得不愉快，过去不过短短一周，我怎么会忘记？


    看来，躲是躲不过了。


    我装作毫不知情，问道：“真巧！正是旅游旺季的时候，还以为极光酒店忙得不行呢。你在机场做什么呢？”


    “这不来接你们嘛！”Sophie呵呵一笑，指了指我，随后补充说道，“准确说来，应该是来接她的。”


    这也太巧了。


    欧若拉酒店的人，并不值得信任。


    关于这点，之前没来得及告知朴成焕原委……不过，想来男友出面维护我那次，他们仨应该已经断交。


    眼下，秀晶母亲将她托付给我，是抱有极大信任和勇气的。我怎么能睁只眼闭只眼，在明知结果的环节出差错呢？


    我将秀晶拉到一旁，犹豫再三，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向她解释。


    但一贯大大咧咧如秀晶，开口提及的细节，让我更加冷汗直冒。


    “好逗哦，小张姐，不是说歪果仁都是脸盲吗？”秀晶笑嘻嘻的，看看我身后的Sophie，又看看我，满眼写着好奇。


    “这倒不一定，怎么这么问呢？”


    秀晶摆弄着她的旧款手机：“因为妈妈不肯出钱换新款，所以我这部手机，其实还蛮卡的。刚才明明点错相册，在集合群里发成初中黄毛照片了，这样都能认出我来，不愧是影视工作者啊！”


    我心中大惊，面上却故作云淡风轻，稳稳地拿过她的手机，仔细对比着秀晶旧照和现在的差别。


    照片上那个中学生，梳着高高的侧马尾，将本就枯黄不堪的发梢，用廉价色粉染成一缕黄、一缕白的，看上去像混迹游戏厅的不良少女。


    “不良少女”蹲在墙角，在强光照射下眯缝着眼，嘴巴微微有些凸，显得很拽很不服管教的样子。


    “你割过双眼皮？”


    我将存有旧照的手机，拿得跟现在的秀晶齐平，方便扫视面部特征。


    “对啊，是不是很明显？不止割过双眼皮和眼袋，我妈还出了不少钱，帮我整过牙齿咬合呢！”


    秀晶讲着讲着，本来很欣喜的，却忽然语调一降，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夸我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丽。结果呢，全是骗人哄我开心的！这不，来了个接机人员，都没丝毫犹豫和疑惑，立马给我认出来了！”


    听到这里，心中已初步有了答案。


    接着，我追问道：“当初报名的时候，你往系统里上传过什么照片没？”


    秀晶点点头，找出几张精修得离谱的登记照，表示只上传过那些。


    模板似的顺滑长卷发，统一风格的学院套装，还有液化成美妆蛋形状的光洁脸庞……确实比秀晶本人精致，但那不算是她，也看不出任何活人气质。


    至于手势舞视频，我看过，秀晶把磨皮和滤镜开到最大。只有通过修长清丽的身材，依稀能辨认出她本来模样。


    如果集合群里的照片与实际样貌大相径庭，作为陌生人的Sophie，如何在短期内确认，接到的外国女孩就是秀晶呢？


    除非另一种情况：有人给她指认过秀晶的其他照片，或者提示秀晶跟我同行。


    那瞬间，我想到某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是Leo吗？


    我不确认Leo是否认识Sophie，但启程之初，我俩的确撞见过这号人。


    况且，对方还精通偷拍，无视周遭的崎岖环境，拍人于无形之间，连有过习武功底的我都轻易发现不了。


    要说非要列出怀疑对象，我觉得，站哥Leo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他本人，还那么讨厌！


    ……


    纠结了很久，我最终没同意让Sophie带走秀晶，而是随便找个借口，说她模特批次跟群里通知的对不上，让缓两天再去报到。


    趁秀晶语言不通，还未完全搞清楚状况，我拉着她上了一辆出租，往利汶堡市区开去。


    我怕再晚几步，秀晶嚷嚷着，就要露馅走不掉了。


    “小张姐，你干嘛呀！为啥不跟那个Sophie一起走呢？”


    秀晶降下车窗，扒着往机场方向看，可惜车辆已经开得老远了。


    我小声用母语回应：“这事不太对劲，提防着点，咱们小心遇到骗子！到时候，我可不好跟你妈妈交代。”


    秀晶无奈地撇嘴，说自己也有点怀疑Sophie，不过，如果不听话照做的话，有点怕影响后面的报到和拍摄。


    “没事的，秀晶。这次炫彩的拍摄计划，我们从多渠道证实过，于后天正式开拍。我们到得比较及时，即便自行报到也没问题。”


    我轻声宽慰着她，但心中没底。


    不知为什么，我有个不秒的预感，总觉得秀晶的愿望会落空，会跟她想象中非常迥异。


    “晚两天也行，但C国物价这么贵……刚才下飞机看了看，是我们那边五六倍！虽说只有区区两天，总不好自行订酒店吧？我怕钱不太够花……”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正是亟待解决的实际问题。


    下意识地，我想拍拍胸脯，带秀晶去我那儿将就下。


    由于职业开卡车，大部分时间耗费在路上，再加上私生活过得比较粗糙，我并未在南部利汶堡租赁豪华公寓，而是在司机云集的便宜街区，寻了处20平单间。


    从经济角度算，每月能够剩下至少一半房租，时不时有打折吃食；从便捷程度看，司机街区去公司距离短，同行业余交流无障碍。


    我的屋子，位于司机街区外围区域，在一栋二层独栋的楼上。跟楼下俩夫妇隔开，需要爬外接的简陋铁架楼梯回屋。


    那里隔音不佳，尤其从下至上的声音，传得十分清晰。


    偶尔回家的日子，我时常会祈盼着，楼下两口子千万不要深更半夜吵架。否则，真的会被吵到彻夜失眠！


    连朴成焕都很少去那里过夜。


    当我想到购买耳塞缓解时，那种叮叮当当的声响，还会顺着铁皮墙壁，一直往上爬到鼓膜旁边。


    实在是……无解。


    “小张姐，C国这么繁华发达，估计你们都住大房子吧？可以带我蹭住两夜吗？就算睡在客厅沙发上，我也没有怨言。”


    秀晶单纯地伸出双指，作出对天发誓的模样。


    我想了想，她家宾馆虽然很古旧，但该有的整体面积一点不少。算上所有楼层，怎么说也有将近千平呢。


    鹿港城市发展缓慢，物价相对偏低。在此久住的居民，对金钱和面积的感知远不如外界的敏感。


    因而，让秀晶去我那里住，恐怕她得回去告状，说我疑似囚禁虐待她。


    还是算了吧。


    我立马打消让她睡大床、自己打地铺的荒谬想法，跟出租司机说，要重新换一处目的地。


    .


    来到小姨家门前，我拘谨地整理着衣冠，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措辞，才能让她答应收留秀晶两晚。


    “大家都来自鹿港，都是同乡，出门在外有个照应嘛……”


    我小声练习着，很快又自我否决了。


    按小姨的性子，难说她会不会同意。她对任何人，都有种似有若无的隔阂。


    如果换作Kelvin在场，顶多三两句话的事。偏偏最近卡车司机紧缺，雇主亲自开车上场运货，压根不在利汶堡。


    嗨，这事儿弄的！


    我让秀晶在仓库附近躲好，自己则站在正门前，郑重地按响门铃。


    “叮咚——”


    比我想象中更快，门铃只响了一声，屋内便有了反应。在我以为要等很久时，小姨突然把门开了条缝，露出半截脸孔，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的朦胧模样。


    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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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仰视着，仰视那张紧致面孔下的淡淡阴霾，感到有些讶异。


    “小姨，好久不见！”


    “哦天呐，您居然站起来了！腿脚好很多了是吗？真替您感到高兴……”


    磕磕巴巴之际，没等我说完场面话，引出真正目的，小姨先截断了话头。


    “狐尾镇，最近别去了。”


    “……什么？”


    她的身体状况，明显比上次好转许多。但精神上，依旧重复着上次一样的叙述，即纸条传书那次，叮嘱我远离狐尾镇。


    “为什么啊？上次Kelvin在家，您就欲言又止的。”


    小姨故作神秘的态度，将我的思考重点，由求人办事导向了猜谜解惑。我再也忍不住，大声质问出心中不解。


    “嘘——！！！”


    她伸出纤纤玉指，眉间微怒，制止了我的鲁莽。


    随后，小姨朝屋内天花板四角望去，反复好几次，像是要把那些地方检查个遍。神秘兮兮的，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干什么。


    “不要问，不要求证，记住我的话。”


    她留下这句，就猛地将大门关上，再也敲不开了。看这状态，Kelvin不在家，确实很难让小姨单独收留一个外人。


    我怕秀晶误会，觉得小姨精神有点毛病，忙招招手，将躲在仓库偷偷观察的秀晶唤了过来。


    正准备开口解释，秀晶怯生生问了句：“小张姐，你家亲戚是犯人吗？”


    “啊？！她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妇，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秀晶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拉着我走出几十步，这才开口描述刚刚的亲眼所见：“从我半蹲的那个视角，能看见你小姨的脚踝。”


    年轻那会儿，小姨是鹿港知名舞蹈演员，不仅个子高挑，还有一双人人艳羡的纤细脚踝，漂亮极了！


    据说，人们很难将目光从那对脚踝上挪开。


    腿脚不好这些年，小姨走动得少，甚至坐上了轮椅，在膝盖以下盖层薄薄的毛毯，也就再也看不到了。


    今天小姨是站着说话的。说不定，像年轻时一样，重新穿上了优雅的伞裙和细高跟，展露出最吸睛的部位。


    “……嗯，看到就看到了呗。”


    我对此不以为意。


    秀晶表情有些古怪：“不是的，小张姐，你都不知道的吗？你小姨脚踝上，戴着一副电子脚镣！”


    “刚开始，我以为是玩具什么的。可那上面忽闪忽闪的，指示灯全亮，而且我在电视剧里见过限制自由的犯人，设计啊材质啊，完全一模一样。”


    ！！！


    回忆起小姨不敢敞开的房门，以及她死守在某条线内的身体，我不得不承认，秀晶所说可能是真的。


    确实，小姨被限制了自由。


    上次是腿脚不好，这次是电子脚镣。


    而她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依旧不依不挠地，隐晦传递着同样的信息——


    远离狐尾镇。


    那是什么含义？狐尾镇背后，究竟掩藏着什么秘密？


    太多巧合、太多人物，指向了那里。


    那不过是座极光旅游小镇，却能集聚远超自身的能量，不可思议。


    ……


    没办法，我只能将秀晶带回司机街区。这里虽然脏乱了些，来往人群相对鱼龙混杂，但胜在相对熟悉，总比把她丢在无法预料后果的小姨家强。


    单间小屋内没有多余床垫，只能从柜中取出一床旧被褥，铺在地上，权且将就两宿。


    等收拾妥当，已经快深夜12点半。


    我躺在勉强弄好的地铺上，头枕左臂，轻声唤着不太熟悉环境的秀晶。


    “洗漱好了吗？快来跟你妈妈发条消息，报个平安。”


    秀晶摆摆手，表示自己提前买好流量卡，路上早就自拍过了。现在，她妈妈对我放心得不得了，夸你是个女镖师呢，只等着过两天就去酒店正式集合。


    回想起Sophie和小姨的异样，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无奈笑道：“别这么自信……这次护航，连我自己都不太放心，这才把你领家里来了。”


    “没事的，小张姐，别那么疑神疑鬼的！就算那个Sophie怪怪的，又能把我怎样，我一个外国年轻姑娘，身上都没几个钱，图不到啥好处的……”


    “唉，路上折腾了快两天，身体遭不住。我先睡了啊姐姐，晚安！”


    “晚安，秀晶。”


    没多会儿，屋内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今晚楼下很给面儿，没有吵闹，一片祥和之下，躺着冰冷地板上的我很快合拢了双眼。


    是夜，我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境开头，我跟秀晶变幻成两只雪白野兔，被身为动物摄影师的Leo拍来拍去。他将我俩的照片，精修成多个版本，卖出好价后扬长而去。


    紧接着，Sophie变成了宠物店老板，将野兔齐齐捉走，关在笼子里。她举办了一场宠物展览，告诉大家，出高价者就能将名品宠物兔子买走。


    我跟秀晶试图挣扎，结果被投喂了好多安眠药，在笼子里奄奄一息。


    直到后来，长得酷似小姨的贵妇出手，大方地将所有小兔带走。


    她领着我们回到那空若无人的豪宅，并告诫新来的宠物，千万不要乱跑，尤其不要跑到北边的狐尾镇。


    ……


    我在梦境中醒来，却发现，醒在了另一场新梦里。


    梦里仍有做不完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吵闹声，隔着铁皮墙板传了上来。那刺耳的噪音，彻底将我从睡梦里拉了回来。


    揉着疼痛欲裂的脑袋，我伸了个懒腰，不明白自己为何睡在地上。


    再往那稍有皱痕的床上望去，竟空无一人。


    “秀晶？秀晶，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