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平稳接住向自己扑来的小鬼头，她身形娇小，体重轻盈，安好轻而易举把住她的腋下抱在自己怀里。


    她笑盈盈挠了挠小鬼的下巴，“这么聪明吗，主角的台词只是说过一遍，你就学会模仿读物里的角色啦。”


    周乐言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但见安好只是一副挑逗自己的样子，半晌她严肃着一张比巴掌还小的脸，叉着腰的模样活像个小大人，认真对安好说：“我见过你。”


    “哦？你见过我呀？”


    她原本就长着一张稚嫩，粉雕玉琢的小脸，脸颊红润饱满，婴儿肥具显，乌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


    想来她本人捣蛋鬼的性格深入人心，故作正经的样子憨态可掬，更为可爱，安好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脸。


    小孩子的心思最为天真直接，安好以为她说的见面是上次在这里的偶然遇见，又或是两人误打误撞，自己在辛竹的宠物店门前捡到她的那次。


    她没多想，顺着她的话头，肯定道：“我也见过你呀。”


    周乐言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猛烈地摇了摇头，可匮乏的词汇量并不能让她清晰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她莫名感到窝火，抱着双臂头一扭，哼的一声不看安好。


    安好一噎，“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她不知道小鬼头是在恼自己，但小朋友生气了，拿糖哄自是没错。


    安好牵着她站起身，打量四周发现周安屿替她放下包的位置，说道：“别生气了，舅妈给你拿糖吃，我包包里有好多糖呢，糖纸还是五彩斑斓的，非常漂亮，不过吃完之后，回家记得刷牙，不然你的小牙齿会被虫子啃烂的，知道了吗？”


    “舅妈！”


    “啊？”小不点突然拔高音量叫了声自己，吓得安好倏地收回正要拿包的手，回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转过身的余光睨见正在餐厅区域清洁打扫的工作人员，她想起之前周梓甯和自己提到过，周乐言是会怕生人的事情，安好以为她是看见几个陌生人有些害怕，随即蹲下身，关切道：“吓着你了？”


    “没。”周乐言知道她会听不懂自己说话，废话不说直接拉起她的手，“你跟我来一下，舅妈。”


    “啊？哦哦好。”


    安好知道自己可能会听不懂她的话，应了一声便跟在她的身后，好奇这小不点会带自己去哪里。


    周乐言拖拽着安好的手，目标准确，径直走到周安屿的书房，推门进去。


    “舅妈，灯。”


    “好的没问题。”


    啪一声，伸手不见五指的书房陡然转亮。


    因着周安屿这处住所是间大平层，每间屋子的空间分外宽敞，书房的装修同家里一样，必备的书柜和办公桌一应俱全，窗前摆放着单人沙发，简洁到一目了然。


    周乐言不假思索，轻车熟路地将办公椅推在高大的书柜前，无比娴熟地攀爬上椅子，双手把着柜台稳定身形后站起身，动作流利顺畅到让安好觉得，她这件事仿佛做过几十遍。


    安好：“……”


    纵然她在多次捣蛋中总结出经验，可办公椅的滑轮太过灵活，周乐言站起身时，办公椅不可避免地左右晃动了几下，安好急忙上前扶着椅背，“小心点啊别摔倒了。”


    等她稳定身形，安好止不住问她：“你趁你舅舅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经常遛进来这样吗？”


    周乐言没答话，目不转睛，认真寻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虚至极的笑，“嘻嘻。”


    “……”安好难以置信，看着她翻找的动作还是问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拿吧。”


    话音刚落，周乐言的小手已经停在封面颜色是全粉的一本书上，“找到了！”


    她双手抱着书，平放在书柜设置的摆放台上，安好清楚地看到几个大字的书名。


    《费曼物理学讲义》。


    安好：“！！！”


    她倍感震惊地望向那张笑吟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流露出满意神情，天真无邪的小脸，险些高呼一声，这么小都只要学习了，难道你是什么天才转世吗？？


    话都说不明白的小不点，竟然开始看起了估计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物理书？？！！


    还未等安好说话，周乐言指着封面，得意地向安好炫耀，“舅妈你看！这是粉色的，和芭比公主的裙子颜色一样呢~”


    安好：“…………”


    她在心里对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感到阵阵无语凝噎，并且痛斥自己：


    少熬夜画点图吧安好！！！


    同她展示过这本封面粉嫩的书，周乐言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一页一页的翻看，玲珑的小手不及这本书的十分之一大，她翻开一页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接着向下翻。


    没成想，还没翻找几页，刚翻过去的几张纸哗啦啦地翻盖回来。


    她气急，直接双手拎起书脊，大力地抖动着这本书，纸张拍打的声音噗拉噗拉，像受惊的鸟群扑扇翅膀。


    须臾后，一张薄薄的纸不知从哪两页的夹层中掉落，它翻转的速度太过，安好没来得及看清，那张纸就落在展台上，全白的背面正对着一大一小。


    终于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周乐言抛书的动作极为干脆。


    她兴奋拿起照片，指着照片中的人递给安好，“你快看！舅妈！这是你，这是舅舅！”


    闻言，安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递给自己的照片上，过往的记忆如同江水翻涌而至。


    照片里的少女身着齐肩礼服，笑靥如花，星眸璀璨，宛若银河迤逦。身旁的少年穿着统一的服装，一改过往的霜颜，不再高傲孤冷，冷峻的眉眼化开，如初雪消融。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所有思绪被拉回到那个炽热而明烈的夏天。


    喜欢听歌的安好天生的音准不准，她站在聚光灯下，指挥着班级同学，那年的年级班歌合唱比赛，他们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比赛结束后的学校礼堂尚未归于静寂，灯光绰绰，少男少女的身影交错在台下，欢笑声不绝于耳。


    “诶，等一下！”


    “班里现在的每个同桌我都拍了照，你跟周安屿还没拍吧。”


    当时和她最要好的朋友也在说：“我刚才确实跟我同桌拍了，你还没跟周安屿拍啊？”


    安好记得，从上台拍班级大合照时，她总会有意无意的去找寻自己那个最熟悉的身影，看到他被一些同学拉着拍照，心底也总会冒出窃窃欣喜，替他能够融入同学而感到高兴。


    但除了乔汐恬，她最想拍合照的人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身影。


    只是，心中藏有秘密的人会变成胆小鬼。


    后来，班长叫停自己，告诉她，他要为班里现阶段的每对同桌拍照留念。


    那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那个人，亦或是哪位天使聆听到她内心的希冀，为她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找到一个无懈可击，并且名正言顺的缘由。


    没有胆怯，没有犹豫。


    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她脱口扬声叫：“周安屿，来拍照！”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青春时期遍地而生的羞涩叫她不敢离他太紧。


    她不能表现的太过兴奋，更不能表现的太过怯懦，她满心欣喜，又满心挣扎，以至于直到现在看到照片才发现，他竟歪斜着上半身，拉近两人之间只余半个拳头的距离。


    事后，安好私下找过班长，想偷偷将这张照片的源文件要来，偷偷打印出来留在自己身边。


    安好试探着问：“行吗班长？”


    可谁知，班长推了推鼻梁上脱落的眼镜，十分惋惜，“那个相机是班主任的，昨天回班之后，我就顺手还给他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得直接去找他。”


    听到这话，安好当即如同不会复燃的死灰一般，遗憾离去。


    她是个活泼开阳的人，可并不是所有性格外向的人都自然拥有向外界表达自己汹涌爱意的能力，也不会拥有天不怕地不怕，不顾一切的胆量和魄力。


    她会害羞，会胆怯，所以，她不会怀揣着害怕被班主任察觉自己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秘密的风险，去做这件对她来说冒险的事。


    过了许多年，时间的洪流没有冲刷掉将她对无法拥有这张照片的遗憾，反而愈加深刻，致使她反复在梦中梦到它。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张照片兜兜转转，竟一直在他手中。


    她厘清所有，这就是周乐言口中的见过自己，不是和周安屿在一起的次次见面，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这里发现了照片中的自己。


    也正因为这样，她得以在走失的街头，误打误撞遇见自己，只愿意和自己亲近。


    “咦？你们在这儿呢。”


    送完周开漾的周梓甯推门而入，回忆的氛围顿时消散无形。


    安好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把那张照片重新放回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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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本的夹页中，站起身回头，若无其事道：“梓甯姐，舅舅已经送走了吗？”


    “送走了。”周梓甯嫌弃地摆摆手，显然送走周开漾这件事耗费她不少体力，显然气力不足，“你说他看起来虽然个高，瘦瘦弱弱的，但怎么那么重，累死我了！这不是送完他我上来想接周乐言来着，看到客厅地毯上放了一堆玩具没见你们两个的影子，搞半天原来在这儿呢。”


    说罢，她佯装嗔怪，弯腰捏了捏周乐言的脸，“说，是不是你拉着舅妈来这里的？他这里是有什么宝贝吸引你吗，每次来你舅舅家你都要在他书房里乱玩一通，书都要从柜子里拿出来重新放一边，忘了你舅舅不喜欢他家里乱乱的吗？”


    安好忙替她解释，“没有梓甯姐，她没有调皮，挺乖的。”


    “哦？真的吗？”周梓甯不信。


    周乐言瑟缩着脖子，指着安好手里拿的那本粉色封面的《费曼物理学讲义》，笑嘻嘻的转移话题，“妈妈你看！这是粉色的，是芭比公主的书！”


    “怎么？”周梓甯挑眉道，“这世界上所有东西只要是粉色的，就都是芭比公主的了吗？”


    “是的！”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洁，说出的话总能让大人笑掉大牙，周梓甯也不戳穿她美好的幻想，“行吧，也不知道是人家霸道还是你霸道，既然你觉得是，那就是吧，要不妈妈把全世界的粉色东西都买来给你，这本书也给你拿回去，行不行？”


    “好！”


    周乐言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自从她迷恋上芭比娃娃后，对一切粉色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


    周梓甯说要带走这本书给她，她自是欢喜收下，一双亮晶晶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好手里的书。


    安好当即心头一紧，这书里还夹着两人的合照，如果她们带回去，岂不是就会发现照片，两个人的一些过往也会暴露在她眼前。


    她欲要开口拒绝，可这书不是她的，她又编不出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无奈欲言又止。


    周梓甯没有觉察她的动静，一心只在周乐言身上，“你还挺不客气，你舅舅舅妈的东西，说带走就带走了？别看了，拿回去我们也看不懂，回头妈妈给你买芭比公主的贴纸书，走吧，你该回家睡觉了。”


    她牵起周乐言的小手，对安好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带她先回去，外面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顺便看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让他们早点走，也别耽误你休息，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她指的是照顾周安屿醉酒这件事，她知道周安屿酒量不好，但从没见过他醉酒后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安好照顾不过来。


    “放心姐姐，我知道，他喝醉之后酒品挺好的，不用太担心，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安好笑着应道。


    周梓甯拽着周乐言的手，“那行，给舅妈说再见。”


    小不点没说话，看了看自己亲妈，又看了看安好。


    半晌，她松开周梓甯的手，走到安好面前，抬起小手弯动四指，示意安好蹲下来。


    安好：“怎么啦？”


    她附耳，用自以为悄咪咪实际大的要死的声音对安好说：“舅妈，要记得收拾一下这里，不然舅舅会不开心。”


    亲妈笑得险些倒下，“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你非要趴在你舅妈的耳朵上说，哎哟小人精，等你长大一点再去和别人讲秘密吧，不然照这样下去，你可就没秘密能瞒过我了啊。”


    安好亦是被她逗得合不拢嘴，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里收拾干净，不会让你舅舅发现我们两个来过这里的。”


    周乐言这才放下自己的小心脏，“那，舅妈拜拜！”


    “拜拜。”


    周梓甯母女离开后，安好推门看了眼正熟睡的周安屿，等清洁人员清理完毕餐厅，她在客卧的浴室洗过澡，才端着一杯温水去了周安屿的房间。


    她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想借着透过白纱窗照进来的月光看清周安屿的脸，不料发现半边被子被掀开，原本躺在一边的床空空落落，不见人影。


    安好下意识扫视房间的四周，刚想摸着墙壁走回卧室门打开灯，一道颀长的黑影蓦地倾身而覆。


    淡淡的酒气掺杂着她熟悉无比的沐浴露清香随之而来，萦绕在她周身。


    没等自己开口，她便听到埋在自己脖间，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响起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