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违禁品

作品:《非自然死亡

    “可他呢,他无动于衷,我替我妈不值,累死累活半辈子,最后还得活活疼死,临终前的的那几天,我妈就剩一副骨头架子,她疼得受不了,求我给她一剪子……换作是你们,你们能原谅得了么!”


    母亲病逝后,文天明书也没读了,去饭店找了个活,后来又学了厨师。


    在他看来,像文鹤翔这种一根筋,轴到底的人,就不该成家生孩子。


    如果是一个人,哪怕一辈子为舞狮而活,他都敬对方是条汉子。


    可他偏偏要拖两个无辜的人下水,让家人为他的心气买单。


    “我妈走了以后,我就去外边住了,很少回来,昨天在风雨楼的表演,是他求我的,也是看他可怜,不然我都懒得搭理。”


    在不了解真实情况前,宋猛只觉得当儿子的不像话,没成想了解后,当爹的更不像话。


    昨天演出完,文天明下午又回到饭店继续工作,晚上睡在集体宿舍,没有外出过。


    这个中年男人到现在都还没成家,问起只说是没本事,不拖好姑娘下水。


    “文老生前身体怎么样?”


    狄清明跟着宋猛进过文鹤翔的卧室,橱柜里堆了不老少的药盒,多是膏药和止疼药。


    关于父亲的身体状况,文天明不关心更不清楚,只撂下一句:“只要你把铜狮子头拿出来,他就算是瘫了也能爬起来。”


    受传统文化的落寞影响,两千年后,舞狮便不再流行,民众更愿意追捧歌星和舞团,街上的杂耍,看都没人乐意看。


    除了文天明,和文鹤翔有人情往来的就剩俩。


    一个是和他一起出师后摔残的大师兄,另一个则是得他真传的徒弟。


    可惜的是,这个徒弟后来也在表演中意外跌断腿,再跳不起来了。


    把尸体和铜狮头一块打包运会分局,下午三点,一个自称认识文鹤翔的人不请自来。


    此人不是自己来的,随行的还有女儿,他腿脚不便,出行全仰仗轮椅。


    宋猛将其请进接待室,对方介绍说自己叫钱云超,是文鹤翔的大师兄。


    钱云超虽是大师兄,但年纪却比文鹤翔要小,今年刚满七十岁。


    他是老狮王的亲传弟子,要不是因为早年的那次意外跌落,也轮不到文鹤翔出头。


    中午饭点,文天明在电话里跟他报了丧。


    得此消息,钱文超坐立不安,说什么也得让女儿送他来警察局一趟。


    “听天明说,鹤翔是被人害死的,我这个师弟是个狮痴,他天赋一般,胜在勤奋,我们年轻的时候,他老爱跟我比,我练一个时辰,他背地里得加练十个时辰……”


    “年纪上来以后,他浑身伤病,早就举不动那颗狮头了,他能在舞狮圈里活跃到现在,全仰仗一种禁药!”


    这种药,钱云超今天也带来了,是文鹤翔送的,说是吃一粒抵十粒止痛药。


    药丸没有专门的包装袋,像三无产品一样,被包在一块巴掌大的油纸里。


    外观是椭圆形,米黄色,宋猛拿过来一闻,气味到跟普通药片无异。


    “您吃过吗?”


    钱云超摇摇头:“闺女不让,后面给我买了进口药,我让鹤翔拿点回去试试,他没接,说万一依赖上了买不起。”


    想来文鹤翔跟钱云超争了半辈子,最后只争赢了那个空有其表的狮王。


    比起文鹤翔天天在家练基本功,两耳不闻家务事,钱云超年轻时则天天下乡舞狮走穴赚钱。


    他并不觉得舞狮是门多么高大上的艺术,只是粗鄙人用来讨生活的法子而已。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挑战高空,博人一乐。


    就这样,他用血汗钱养活了妻子和女儿。


    女儿学习极好,想出国进修,钱云超为此频繁登台。


    最后一次演出,通天塔拉了十二层楼高,演完给两万。


    他失误坠落时,以为必死无疑,好在六楼的支出来的一个雨棚给他缓冲了一下。


    这一摔,主办方赔了五十万,他用这些钱送女儿出了国。


    再后来女儿学成归来,现在是国内一流的精算师,年薪百万。


    同门出生,两种人生,到了晚年,二人之间的对比越发荒诞。


    本该一败涂地的钱云超却能高枕无忧、颐养天年;本该千古流芳的文鹤翔却妻离子散,穷困潦倒。


    钱云超带来的禁药,经过化验,成分和文鹤翔牙缝里的糊状物一样。


    主要是麻黄碱、睾酮、芬太尼的混合药剂。


    其中麻黄碱是一种刺激剂,可使人中枢神经康复,延缓疲劳;睾酮是蛋白同化制剂,用来增强爆发力;芬太尼则是麻醉止痛剂,作用是缓解疼痛,延长耐受力。


    这三种成分,还有一个更易懂的叫法——兴奋剂。


    该品是运动场上的禁药,长期服用会有成瘾的后果。


    按理说,文鹤翔七十多岁了,一代宗师也仅仅得到舞狮这个圈子的认可,邀请他出场的商演,一年到头没几个,这种强度根本无需服用兴奋剂。


    “鹤翔骨子里争强好胜,跟我比了一辈子,以前太苦,身体早拖垮了,现在还能舞狮,八成就是这种药吊着精神气。”


    不知从何时起,文鹤翔似乎变了,这种微妙的变化,旁人很难察觉到。


    钱云超自诩了解师弟的为人,但现在他也不敢打包票。


    “那您应该知道他以前收过一个徒弟,后来居说是在舞台上摔断了腿。”


    宋猛目前调查到的,活跃在文鹤翔生活圈里的,就只有这俩人。


    提起师弟的徒弟,钱云超的脸色突然一变:“外面是这么传的没错,不过他徒弟的腿不是摔断的,而是被人打断的!”


    “打断的!他得罪谁了?”


    “这我不清楚,一问起这件事,鹤翔就说别的……”


    “那文天明平时跟您交流的多吗?”


    “反正不少,他妈病的时候,他让我劝劝他爸,可他爸轴啊,撞了南墙不回头,唉,一个好好的家被他折腾成这样,真是作孽。”


    轮椅上,钱云超连声叹气,要么说这人啊,就得摆正自个的位置,小老百姓别去惦记那些名望,人最怕能力撑不起野心,到头来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钱云超是四点过走的,谈话期间,他女儿还进来催促了几次。


    傍晚五点,宋猛和大雷来到山水路的农贸市场,这个点好些摊贩都买完菜回家了。


    竖在市场入口处的电线杆上,贴满了整形小广告。


    从臭烘烘的露天鱼档进去,头顶错乱打结的电线,好比女人毛糙的头发,给人一种纠缠不休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