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枫的话音刚落，船头的顾晏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话。


    夏宇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俊脸，猛地一沉。


    “什么东西？”


    姜无涯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紧皱起，他闭上眼，将神识延展出去，试图捕捉那股异常的源头。


    仅仅一瞬间，他的脸色也变了。


    那不是一种气息，或者说不仅仅是一种气息。


    那更像是一种注视。


    一种来自远古洪荒，跨越了无穷时空，冰冷、巨大、毫无感情的注视。


    萧尘那只一直搭在剑柄上的手，五指无声地收紧了。


    “很强。”


    他只吐出两个字，但这两个字的分量，让甲板上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船上的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感觉到了那股压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抵抗，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站在船头，始终背对众人的顾晏，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不必紧张。”


    “是你们的小师弟。”


    此话一出。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夏宇握着剑柄的手都僵住了，他扭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师父，您说什么？”


    “小师弟？”姜无涯睁开了眼，眼神里全是困惑，“我们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师弟？”


    晚晴和顾六两个小辈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一脉，除了陨落的大师姐，和自顾不暇的李韵柔师妹，所有人都在这艘船上了，哪来的什么小师弟？


    而且，能散发出这种让他们感到心悸恐怖气息的，会只是个小师弟？


    这怎么可能！


    顾晏没有理会弟子们的惊疑，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没有看别人，而是径直落在了顾六身上。


    他问了一个听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顾六，在你的记忆里，或者在你族群的传承里，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生灵？”


    顾晏的声音不疾不徐。


    “它们的身体，巨大到可以撑开天地。”


    “它们不需要舟船，一步就能从一个星域，跨到另一个星域。”


    “它们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上界和下界之间，视空间壁垒如无物。”


    顾晏每说一句，顾六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他嘴唇哆嗦着。


    “师父。”


    顾六的声音都在打颤，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和恐惧。


    “您说的，难道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神魔？”


    神魔这两个字一出口，夏宇和姜无涯等人心头又是一震。


    那是什么？


    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里的东西，用来哄骗小孩的虚构之物。


    可看顾六的样子，又不像是信口胡说。


    顾晏的眼神没有任何意外，他看着顾六。


    他只是平静地、再次确认般地开口。


    “神魔？”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所有弟子，声音沉稳。


    最后，他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六身上。


    “顾六，说说你知道的。”


    被师父点名，顾六的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船后那片混乱的时空，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尊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师父，神魔这个词，在我族是个禁忌。”


    夏宇闻言，挑了挑眉，刚想说一句装神弄鬼，却被姜无涯一个眼神制止了。


    顾六没有理会旁人，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古老的记忆，继续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那不是传说，师父。”


    “那是我族血脉最深处的烙印，是刻在每一个族人灵魂里的恐惧之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那段被尘封的认知说出口。


    “在道与法还未成型的混沌之初，它们就已经存在。”


    “古籍中都没有记载它们来自何处，只知道它们以枯寂的星域为食，以破碎的世界为巢。”


    “它们没有强弱的概念。”


    这句话让众人一愣。


    萧尘那张冰山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


    顾六的脸色愈发苍白，解释道：“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终结这个概念的具现化，我们所理解的力量、法则，在它们面前没有意义。”


    “我族遗留的残章记载过一幕景象。”


    “一尊神魔，从沉睡中醒来，它只是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某个无比璀璨的星域，下一刻那个星域所有的光，就熄灭了。”


    “法则崩塌，时空湮灭，万物归于虚无。”


    顾六的声音发着抖。


    “不是被强大的力量打碎，而是，被抹除了，就像那个星域，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抹除。


    这个词，比摧毁要恐怖千百倍。


    甲板上一片死寂。


    夏宇脸上的桀骜和不信，早已凝固。


    抹除一个星域？这是什么概念？仙人？魔主？谁能做到这种事？


    姜无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理智和认知，被这段话撕得粉碎。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顾晏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他收的这个还未长大的小弟子。


    竟然是这种行走于神话尽头，本身就是一种宇宙灾难的生灵？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转过身，面向船头。


    “坐稳了。”


    两个字，打破了所有的惊骇和想象。


    时空之舟，再次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流光，向着无尽的黑暗深处穿行而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几个时辰。


    当众人再次感受到周遭光影稳定下来时，刺啦一声，前方的夜幕被时空之舟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银色口子。


    飞船悬停在了万丈高空。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着冲天的火光，从下方扑面而来。


    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皇城，但此刻，这座本该灯火辉煌的不夜之城，却处处燃着战火，喊杀声和灵力爆鸣声隐约可闻，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是韵柔的皇朝。”夏宇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


    一道染血的白色身影，从下方混乱的战场中被人轰飞，直直地朝高空飞来，然后力竭，无力地向下坠落。


    她的身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身上的生命气息，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飞速流逝。


    几乎是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姜无涯那张向来沉稳冷静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瞳孔骤然收缩。


    “是韵柔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