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远伸到水里洗了洗手，从怀里掏出两本账册。


    “情况紧急，我没法多做解释。这两本账册放在你这，藏好它们。”


    宋昭清收下账册放到一边，紧皱着眉头：“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有谁在追你吗？我要怎么帮你。”宋昭清示意长平找件自己的衣服来，让谢知远换上。


    “你先换衣服，我在外头等你。”


    隔着一道屏风，等谢知远更衣的功夫，宋昭清翻开他递来的账册查看。


    光这样粗粗扫一眼，宋昭清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最多能瞧出这是太和十年间户部的账册，其中大额支出非常多。只不过联想到太和十年的特殊、以及得知谢知远携账本潜逃后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就知道这两本账册必然不会这么简单。


    转念间，谢知远已经换好衣服了，简单收拾了下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神清气爽。


    他仍保持着警惕，挥手示意宋昭清拿套笔墨来。


    宋昭清笑了笑，开口道：“放心吧，不用这么紧张。影六方才出去看过了，都察院的人都走了，估摸着他们也就来做做样子。”


    谢知远皱着眉头，仍有些紧张，直到宋昭清开门看了看外面，再次确定没人以后他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韫玉，麻烦你了。”谢知远后怕地叹了口气，接过茶盏给自己猛灌了一大口茶。


    宋昭清抬头示意长顺为他添茶，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官员不做，想当逃犯了？”


    “什么啊。”谢知远抱怨地指了指宋昭清面前的两本账册，说道：“还不是因为这个。”


    “你说清楚一点。”


    谢知远揉了揉眉心，说：“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谢知远说，他是今天上衙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跟踪他的人有两波，一波要谨慎些，另外一波看着就像街头的小混混。不过要不是这些小混混，谢知远也不能这么快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发现被跟踪后，谢知远本想先快点到衙门去，到时候喊几个衙役为自己处理了就是。可谢知远越走越不对劲，他总觉得这些人不是单纯跟着他、监视他这么简单，他们是在盯着自己身上的东西。


    原因无他，只因谢知远发现当自己越靠近宫门，这些人便越蠢蠢欲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出手了。


    从他家到宫门会经过一段人迹罕至的偏僻小道，马蹄声哒哒敲在街上，谢知远紧急思考着对策，额头急得冒了汗。


    电光火石之间，谢知远当即决定甩开他们，马鞭扬起就是一句：“驾！”


    穿过小道便是闹市，谢知远果断抛弃马匹，融入人群之中。四处躲藏之际，他藏在一堆粮草下才暂时让他们失了目标。


    幸好他来过宋家不少次，知道宋昭清院西有一座矮墙，这才能成功翻进来。可惜没等他翻进来找到藏身之处，就被影九发现了踪迹。他好说歹说才没能让影九叫人，只是他依旧不罢休，死死盯着谢知远不许他乱跑。


    说到这里，谢知远后怕地看了看影九，对宋昭清说道：“韫玉你这是哪找来的侍卫，身手这么好。”他指了指旁边的影六，道：“这样的高手你居然还有两个。”


    “可遇不可求，你就别想了。”宋昭清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问道：“所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盯上了你手里的账本？万一是求财呢。”


    “我倒希望他们是求财。”谢知远叹了口气，“但他们在这个时间点、两批不同的人同时来，显然不可能是求财。”


    谢知远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为宋昭清解释道：“不知晦之同你说过没有，我自打去了户部，就只干了一个活，那就是复核近二十年的账本。”


    “我是从近往前看的，这段时间刚好看到太和十年的账册。前段时间我找那年的账册找了许久都不见，为此我差点将档案室翻个底朝天。后来这两本账册还是我在收拾前任侍郎的屋子里找到的。他当时是猝死的后来的侍郎嫌晦气都不愿意住。这次还是我们那位新尚书说要将空闲的屋子都利用起来，我才去里面把那些落灰的账册带出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干着苦力呢将这本找了好多天的账册给找到了。”谢知远指了指那两本账册笑道，颇有些无力。


    “你问我为什么会确定他们是盯上了我手里的账本？那是因为不对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谢知远叹了口气，开始掰开手指数数：“先是我找到账本的当天上午，有人同我说若是找不到就算了。等我说我找到了之后，十分惊讶地问我从哪里找到的。如实交代后，总有那几个人悄悄地向我打听账本某处是怎么记的，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待遇。等我某次故意将账本放在桌上出去，回来时果然有人再偷看。”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宋昭清不禁扶额苦笑，“知远，你知道太和十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略有耳闻。”谢知远点了点头，那时他年岁虽然不大，但对于这些大事总是有印象的，只是知道的不甚详细罢了。


    宋昭清翻了翻账本，唏嘘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世上究竟有什么事是全然可信的呢。”


    说到现在其实他们心里也有了猜测，排除掉所有的猜测那剩下一个就算再不可能那也只能是这个了。


    “所以我推测，”谢知远翻开手掌，一只手朝上、一只手朝下。“当年其实有两本账册，‘假’的那本放在库房里但因为年岁太久、太多人翻看早已丢失了。”


    谢知远将朝下的那只手握拳放在另一只手手心，接着说道：“‘真’的那本账册由那位老侍郎保管，在他逝世后，收拾的人遗落了这本‘真’账册，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被我找到了。那些人本以为我找到了遗失已久的‘假’账册，只是没想到在核对过后发现数目不对，这才想要毁尸灭迹。”


    宋昭清指了指他放在上面握拳的那只手，补充道：“也许你并没有找到那本‘真’的账册，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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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老侍郎留给自己保命的复写版。”


    宋昭清翻开账册，示意他仔细看：“你看，这本账册字迹十分潦草，字里行间有许多墨迹晕染的痕迹、但句与句之间却没有明显的停顿痕迹，显然没有经过思考。可见书写的人挥笔很快，写得十分急。”


    这段时间看了这么多账册，宋昭清的这些异常一经指出谢知远很快便意识到，接着说：“这位老侍郎还没有来得及用这本账册威胁幕后之人便死了，自然也没有人知道有这本账册的存在。他们起初确实以为我找的是那本他们精心伪造的‘假账册’，可在询问过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你手上是真账本的人，一定不简单。”宋昭清眉间微皱，冷声道：“他即使不是幕后之人，也一定亲历过真假账册的制作。”


    “不错。”谢知远烦躁地敲了敲桌，咬着牙道：“究竟是谁呢？这段时间我们正在晒账册，往来之人比平常多了不少。”


    “不必着急，左右逃不过户部的范围，总能找到的。”宋昭清拍了拍谢知远的肩，安慰他：“你今天这么奔波，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不急。”谢知远感激地朝宋昭清道了谢，说道：“韫玉，今天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说话间，宋昭清听见院外有说话的声响，打开门就见长顺跑过来说是二少爷想见她。


    宋昭清回头看了看谢知远，看见他点头之后才让长顺将宋昭明带进来。


    宋昭明见到谢知远的反应比宋昭清还要夸张，他先是警惕地关上门，而后听到没人监视后抬手就要打谢知远一顿，宋昭清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


    宋昭明一口气还没缓下来，坐在椅子上先给自己猛地灌了一杯冷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知远问：“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失踪结果跑来我们家了？”


    宋昭清拍了拍他的背，主动担起替谢知远解释的职责：“他今天说的都累了，还是我来同你讲吧。”


    言谈间，宋昭清便将她见到谢知远后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推测统统为宋昭明讲了一遍。


    听到后面，宋昭明已经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揉了揉眉心，咋舌道：“我怎么听着，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呢？”


    “可不是吗。”宋昭清冷笑道，“这简直太巧了。偏偏在知远要复核账册的时候对应的假账册失踪了，又偏偏在让他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到了这两本真账册，然后他得了真账册的事巧合得没过两天就被人知道了，而今天他不过晚了几个时辰没上衙，就被人发现失踪闹得满城皆知，可不是巧得很。”


    “就好像有人在推着知远一步步往前走，利用他将这本真账册的事公之于众。”宋昭清将这账册往桌上一甩，厉声道。


    她与宋昭明的视线同时投向谢知远。


    沉默了许久的谢知远终于沉着嗓子开了口：“我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