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像是活物，缠绕着李天成的脚踝，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冰凉的棉絮上。


    他靠在阿羽单薄却结实的肩膀上，下颌抵着少年颈后粗粝的布衣，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每一次呼吸时胸腔的起伏。


    阿羽也在撑着，方才用迷魂箭阻截教徒时，少年的左臂被玄阴教的邪风扫到，此刻灰色布衣下正渗着暗褐色的血。


    血腥味混着清灵雾特有的草木淡香，成了这密林中最真实的气息。


    “再撑半里地，前面有师兄设的灵障。”


    阿羽的声音比之前更哑，扶着李天成的手却稳得很，指尖掐着一个简单的引气诀，淡青色的灵力顺着接触的地方，细若游丝地渡进李天成体内。


    可这灵力刚碰到李天成丹田附近，就被锁灵链的禁制弹开，李天成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


    那禁制像是被这缕清灵气息激怒，原本缓慢蔓延的刺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正从丹田往心口扎。


    他下意识攥紧了阿羽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少年带血的肉里。


    阿羽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把引气诀收了，声音放得更柔。


    “别硬抗，顺着气息吐纳，锁灵链怕清灵雾，这里的雾能压它半分。”


    李天成依言照做，绵长地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雾气，果然觉得丹田处的灼痛稍缓。


    可这口气还没吐匀，身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隔着浓雾，听不真切距离，却足够让两人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


    阿羽立刻停下脚步，反手将背后的短弓抄在手里，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


    箭杆上的“羽”字在雾中泛着极淡的青光，箭镞却淬着一层乳白色的药霜，正是迷魂箭特有的标识。


    他侧着耳朵听了片刻，眉头皱起来：“不是玄阴教徒，脚步声太轻，像是散修。”


    “散修？”


    李天成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想起方才破庙外教徒喊的那句“赏血魔珠碎片一颗”，心沉了下去。


    血魔珠是玄阴教至宝，碎片虽不及整珠，却能助修士快速提升修为，哪怕是正道散修，也未必能抵得住这份诱惑。


    阿羽没说话，扶着李天成往旁边一棵老槐树下躲去。这棵槐树的树干粗壮，枝桠上缠着厚厚的苔藓，正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他将李天成往树后推了推，自己则贴着树干站着，短弓拉成半满，箭镞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雾气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细碎的交谈声。


    “你确定感应到清灵雾了？玄使的召魂令只说金龙血脉在这附近，别是青羽峰的幌子。”


    一个粗哑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不耐。


    “错不了，”另一个声音尖细，像是被烟灼过的嗓子。


    “清灵雾的气息独一份，而且方才玄阴教徒往这边追了，那姓李的肯定在林子里。只要抓住他，血魔珠碎片到手，咱们兄弟俩就能凑够钱买通丹堂的人，把筑基丹弄到手！”


    “也是……不过青羽峰的人会不会在附近？方才那破庙里出来的少年，可是用了青羽峰的箭。”


    “怕什么？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还有一个被锁灵链缠得半废的金龙血脉，咱们两个筑基中期，还拿不下他们？”


    “再说了，玄使只说要活的，没说不能伤，等抓住那小子，先废了他的灵力，青羽峰来了也没用。”


    说话间，两个身影从雾里钻了出来。左边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开山斧，斧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右边的是个瘦高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捏着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微微晃动，指着老槐树的方向。


    瘦高个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撞了撞壮汉：“看，罗盘有反应了！就在那棵树后面！”


    壮汉立刻举起开山斧，脚步加快，朝着老槐树冲过来。


    阿羽眼神一凛，手指松开，迷魂箭“咻”地一声射了出去，正好朝着瘦高个的胸口。


    可那瘦高个反应极快，侧身一躲，箭擦着他的肩膀过去，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箭镞上的药霜蹭在树皮上，立刻散成一团淡白色的雾气。


    “果然有埋伏！”瘦高个怪叫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烈火符！烧了这雾！”


    符纸在空中炸开，一团火焰腾地升起，虽然不算盛大，却足以将周围的清灵雾驱散大半。


    雾气一散，老槐树下的两人顿时暴露在视线里。


    壮汉看到李天成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模样，咧嘴一笑：“这就是金龙血脉？看着跟条死狗似的，玄使还真把他当宝贝。”


    阿羽将李天成护在身后，短弓上又搭了一支箭，声音冷得像冰：“青羽峰的人，你们也敢动？”


    “青羽峰？”壮汉嗤笑一声，“现在谁不知道玄阴教在搜捕这小子？青羽峰就算想护，也得看看玄使大人答不答应。”


    “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宰了，到时候青羽峰问起来，就说你是被玄阴教徒杀的，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话音刚落，壮汉就举着开山斧劈了过来。斧风带着躁烈的灵力，刮得阿羽鬓角的头发都飘了起来。


    阿羽不敢硬接，拉着李天成往旁边跳开，可李天成脚下发软，刚跳出去就踉跄了一下，半个身子摔在地上。


    丹田的刺痛再次爆发，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却死死攥着怀里的信纸。


    那是青羽峰的路，是苏凝用命换给他的，他不能在这里栽了。


    “天成！”阿羽回头喊了一声，分心之下，壮汉的开山斧已经到了眼前。


    他只能仓促举弓去挡，“铛”的一声脆响，短弓的木杆被斧刃劈出一道裂痕，震得阿羽虎口发麻，手臂上的伤口瞬间崩开，血顺着箭杆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