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听风吟夏》 倪湛所在的学校是南深市远近闻名的卷校之校,高一学期起周末都要上课,也就晚自习比平常提前两小时下。他想明天请假陪倪夏去看房,说多人多气势,以免有些中介看女性下菜碟,欺负人。
对于他的提议,倪夏说很好,毙掉了。
她还没能习惯和倪湛处在同一空间,即便是在出租屋这狭小之地,他们很少同框,不是她忙完他再来,就是他早早收拾好,尽量避开。
昨晚避无可避,倪湛陷入自我为难的困境,如果是换作任何其他人,她也照常会说出那番话。彼时,他们之间没有区别,而她仅是做些己身之能,尽绵薄之力。
倪夏最终约了中介周一看房,上午她正好去一趟公司办理离职证明,交接手头上的工作。
领导是个比她小五岁的男人,隶属于大老板的直系堂弟,于她任职的第三年末空降主管职位,没有任何理由的她被顺势降为小助理,每天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杂事,边缘化得近乎成为透明人,被迫远离权力纷争中心。那时候心气高,忍耐度也高,自信地认为隐忍短暂时间应该可以退回到不说主管的位置,起码不会比现在更差,但真相总是带着腥味的恶心及残忍。
领导明里暗示她,各种送花送早餐,聊天软件上嘘寒问暖,问她喜欢什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甚至于每天等她下班,想开车送她回来。
便是再蠢笨的人也反应过来,这是在追求她,而身居高位的人不屑掩饰,将那明晃晃的轻视和倨傲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像她是一个可任他逗弄的玩物,哄着宠着玩玩而已。不高兴了,那就挑点儿毛病给她找不痛快。
这导致公司多数人总向她投以异样眼光,同部门的同事还算理解,高一级的组长是个气势冷肃的女性,也是领导同乡,看他的眼神总不太清白,看她则是横眉冷对挑,挑三拣四诋毁她不知羞耻。
这天上午藏在云层里的太阳冒出头,天空蓝得似倒过来的海,浪花般的云朵浮浮沉沉飘荡,炽烈的光透过写字楼玻璃直直射进来,静声热着木地板。
在倪夏走进公司的刹那,纷杂目光霎时凝聚在她身上,他们看她的裙摆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地晃进组长办公室,八方不动地将一沓又一沓资料甩到桌上;又看她组长多姿多彩变化的长脸,看她组长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所有东西一扫而空,噼里啪啦震天响;还看她事了拂衣去,高跟鞋在木地板踩得哒哒闷响,留下一抹婀娜引人遐想的背影。
她从公司出来后又去了趟青川大厦,周六她更新简历后很快就收到几家公司的面试邀请,多是直播驻场或平面模特兼职,也不乏前台招聘给她投递橄榄,唯有一家不是看脸,她才想着来试试。
公司规模可观,hr礼貌客气将她引进接待室后又送来茶水和小点心,确认了些基本的个人信息后,才抛出真正目的,“是这样的,你的简历无可挑剔,不过目前公司新媒体运营部门人员饱和,我看您以前做过讲师助理,公司这边刚好缺一个总裁秘书助理,工作性质类似,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Hr见多识广,不给她多嘴的机会,话不停歇道:“薪资条件可观,给出的40k-50k若不满意,可以说说你的意向薪资。”
回应她的是长时间的沉默,接近正午时分的阳光灼热燃烧,室内有种近乎窒息的憋闷。
倪夏唇角扯开一个讥讽的弧度:“总秘?”
hr从她话里听出深意,静待下文。
倪夏说:“不知您有无关注女性卫生间,铁门内侧通常贴着各类小广告,写有高薪商务伴游或出游助理等小字,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您会拨打它吗?”
Hr脸色青红交加,翕动着嘴蹙眉试图解释。
倪夏:“相信您不会,我,也不会。天上不会掉馅儿饼,砸到头上的也可能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挂起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起身离开,甩hr一脸猛烈的门风。
接待室里间的门被打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气场很足,长腿阔步到落地窗前停下,细长锋利的眼看向隔壁反着冷光的超甲级写字楼,蓝天白云倒映在他眼里,他的神色无波无澜,不知所想。
Hr察言观色道:“倪小姐拒绝得很干脆,要从新媒体部抽一人出来吗?”
男人似是回忆起什么,面色柔和几分,“不用,她一向如此。”
拒绝后从不给自己,也不给他人留机会,只是没想到他们仍能于茫茫人海重逢。
原来两室一厅的面积她一个人和两只猫住着刚好,考虑到倪湛的存在,倪夏让中介往大两室一厅找,三室一厅的格局也可以。
下午的天气开始有了变化,日头渐渐被攒集起来的阴云挡住,气候闷得人走两步汗如雨下,估计晚点又是一场骤雨。
倪夏跟着中介看了两三圈,最后找到花堤路尽头的七层小楼房,距离她现在住着的位置两公里,同样是位于顶楼但好在这栋楼装有电梯,不必淘神费力爬楼梯。
签好合同拿了钥匙后,她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些网格片,把每间房的窗挨个装上。第二天一早又开始收拾打包行李物品,这一打包起来没完没了,往日里觉得并无太多东西的屋子,她和倪湛打包了三天才搞定,然后叫搬家公司往新地址搬,又开始新一轮的收拾。又折腾了三、四天才将新屋整理得井井有条,阳光的味道布满每个房间,她躺倒在沙发上,心情也跟着空前明亮放松。
空调的冷气徐徐吹来,她曲着双腿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已是暮色时分,西边一抹橘色夕阳将落未落,猫蜷在客厅一角蘸着点夕阳色调,慵慵懒懒的。
倪夏小心翼翼从储物柜里抱出用木板封装的大件物品,趁猫睡得正香,悄悄将其关在外面。
她大学时期学的古瓷修复,极其冷门小众的专业,就业面窄薪资待遇也低,将其作为爱好陶冶情操可以,真要靠这门手艺吃饭,堪比熬鹰。庄敏担心她离职后没饭吃饿死,又变相给她打发时间用,经人介绍给她接了几单。
修复是个细致活儿,要求极高的精神专注力,稍有分神便是前功尽弃,重新再来耗费的不仅是时间,更是对精力的严峻考验。
她将所有电子产品静音扔去客厅,换上工作服鞋套手套,慎之又慎捧出碎得只剩下一小半的花瓶。
这是个道光时期的民窑瓷器,文人气息浓郁,画法上比较讲究,其经济价值可观,收藏价值亦是,可惜碎掉了。即使再怎么修补得原模原样,也是大打折扣。
倪夏在房间这一待就是二十四小时,中间倪湛也没来敲过门,他很清楚当她房门紧闭时是不想任何人打扰。她屏气凝神将修复好的花瓶装箱包好后长吁一口气,长时间的维持一个姿势使得她腰酸背痛,脖颈僵硬得几乎无法扭转,冲了热水澡后才缓解部分胀痛麻木。
卧室里的一片狼藉未来得及清理,横七竖八地占领空间,倪夏从浴室出来时瞥见阳台上放着的新猫粮,旋即又想起喝剩下一半的酒。
她从厨房里拿出高脚杯,窝在沙发里品尝美酒,以作犒劳。堆在沙发旮旯处的电子用品倏然亮起,是沈桯发过来的消息:[心情不好?]
倪夏回:[还行。]
沈桯:[上次赔偿没商议好,是我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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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主张。]
微信那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霎时,又蹦出来第二条:[不如你我面议。]
倪夏咕咚两下灌完酒,瓶身酒水见底,她冷不丁问他:[酒蛮好喝的,分享一下链接。]
沈桯发过来一个地址,是上麟苑后面的莲花公园。
倪夏看着那地址笑了下,抄起件绿色雪纺长袖开衫套身上,趁猫在洗脸时顺走些冻干和罐头,随后趿拉着人字拖慢慢悠悠下楼。
新地址距离莲花公园稍远,她直接扫了一辆楼下的共享单车,迎着温热晚风朝前进。入夜后的莲花公园别有一番风味,含苞待放的朵朵莲花幽静雅丽,碰上工作日更显清幽,倪夏一路畅通无阻骑行到公园,到了禁行地段才撇下车辆,快要走至老地方时路遇安保大爷,喜滋滋地冲她打招呼。再往里面走时,入目是沈桯的身影,他坐在石墩上双腿分开,两手撑着大腿,腰身微弯地喂猫吃咕噜酱,黑的白的灰的橘的猫纷纷以他为世界的中心,围成一个小而紧密的圆。
周围黑瓮瓮的,他头顶有一盏铁艺灯,冷清的白光给他的碎发,他的脊背,他的侧影渡上一层模糊光晕。
他像是被框进了一副画里,散发出一缕神性和引人瞩目的柔美,让人驻足凝视。
如果她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她或许因此情此景而春心萌动,心里暗自由衷感叹两句,但并不会有故事发生。放到如今,更是一派平和,她单纯地觉得这画面很养眼,于是拿手机拍下了他的模样。
她从倪盛平身上看过太多感情,虚伪的,热烈的,狠戾的,漠然的,它们交织谱曲成超越道德人性底线的音符,她窥不见一丝爱情的影子。
而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也不是爱情故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事故。高中时倪盛平的死亡带来诸多影响,在她身上具象化的表现便是见天之娇女一夜成落魄孤女,数不清的恶意汹涌滚来,他们要看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脸沾上浊世的低贱卑微,看她在成为他们中的每一个,甚至不如他们,以此来成全内心的嫉妒与快感。
倪夏坐到他旁边的石墩,喂鸡般洒下一地冻干,随后扯开易拉环,将罐头放在掌心,等猫闻着味儿扒拉着她的手开吃。
她用鲨鱼夹拢住头发,三三两两不安分的碎发跳出来在她脸颊飞舞,半垂着的眼眸下方是光影洒下的长睫阴影,像把小扇子。
沈桯余光注意着她,看她散漫的喂养方式,看她随性的穿着打扮,又看她精雕细琢的脸。
这一刻时间过得很慢,静谧在流淌,猫与猫之间抢食的哈气声此消彼长。
沈桯将腿边装有红酒的牛皮色手提袋递过来,“倪湛这次一个人过来拔牙的。”
“嗯。”
“这回的两颗智齿靠近面颊神经,惨叫声在诊室里持续了很久,”沈桯回忆着那天的画面,“还哭了。”
倪夏没吱声,她有幸起夜上厕所时见过倪湛肿成发面馒头的脸,那场景不忍直视,光是看着就怪痛的。
她光顾着雨露均沾摸猫,没接他递过来的酒,沈桯又放回一边,语调清淡地说:“你最近好像很忙,待会儿也要接着忙?”
“忙,修古瓷器很费时费力。”明天有个小单,她得提前修复好给人送过去。
沈桯思忖片刻,问她:“你的档期满了吗?”
“你想约我?”
“正在约。”
倪夏笑笑:“你都不问我价格,也不怕我宰你?”
“因为是你。”
他于逆光中抬起那双眼,浸着清明曜亮看过来,满是认真,满是她的倒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