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将目光重新放回那柄断剑。


    方才试探自己神识的老头。


    此刻又恢复了那副醉眼惺忪的模样。


    他半躺在墙角，有一口没一口地灌着酒，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副姿态，在寻常人看来或许没什么。


    但在陆尘眼中，却充满了刻意的伪装。


    一个真正醉到骨子里的人，不会有那般精准的神识操控力。


    一个真正懒散的摊主，也不会用那种失望的眼神一扫而过。


    “老板，你这柄剑，我买了。”


    陆尘蹲下身，声音平静，打破了摊位前的沉默。


    那半躺着的老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哼声，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陆尘见他不理，又重复了一遍。


    “这柄断剑，开个价吧。”


    这一次，老头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


    目光落在陆尘身上，不再有丝毫的精光，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厌烦。


    “不卖。”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脆，与之前那副醉醺醺吹嘘的模样判若两人。


    “滚蛋，别在这儿耽误老头子我喝酒。”


    这突兀而决绝的态度，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离去。


    但陆尘闻言，心中反倒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老头，果然是在等人。


    等一个能真正看穿这柄断剑不凡之处，且自身也具备某种特质的有缘人。


    自己方才的表现，显然让他失望透顶。


    一个在他看来只是凭着几分运气，误打误撞看中宝物。


    如果却连神识试探都察觉不到的毛头小子，根本不配拥有这柄剑。


    陆尘并未动怒，他只是笑了笑，语气依旧平和。


    “老板，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你这剑放在这里，也是垫桌脚，不如卖给我，换些酒钱。”


    “酒钱？”


    老头嗤笑一声，终于从地上坐直了身体。


    他指了指自己怀里的酒葫芦，又指了指陆尘。


    “老头子我的酒，你买得起吗？”


    “我这摊上的东西，我说不卖，那就是不卖。”


    “赶紧走，不然别怪老头子我手底下没轻重。”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那股属于真阳境强者的威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丝。


    那如同山岳般沉重，却又精准地只锁定在陆尘一人身上。


    寻常炼气境修士在此威压之下，恐怕早已双腿发软，冷汗直流。


    可陆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如常，仿佛那股压力只是拂面的清风。


    他知道，这老头不敢真的在城里动手。


    但他这番姿态，也表明了绝无商量的余地。


    陆尘深深地看了那老头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柄残破的断剑。


    他没有再纠缠，而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看着陆尘离去的背影，老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似乎没想到这小子竟能如此轻易地抗住自己的威压。


    不过，他很快又撇了撇嘴，重新躺了下去，喃喃自语。


    “倒是有点门道，可惜……终究是个不识货的，瞎了眼。”


    说完，他又抱着酒葫芦，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陆尘并未走远，他在集市外围的街角处停下了脚步。


    他从纳袋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简，灵力微动，一道讯息便发送了出去。


    不多时，一道壮硕的身影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风风火火地跑到他面前。


    “陆老大，你找我？”


    来人正是林归舟。


    他先前与苏璃分开后，便在这附近闲逛，接到陆尘的传讯，立刻就赶了过来。


    “嗯。”


    陆尘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角落里的摊位。


    “看到那个卖破烂的酒鬼老头了吗？”


    林归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邋遢的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看到了，怎么了？”


    陆尘从纳袋里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林归舟，里面装着数百枚天麟币。


    “你过去，什么都别问，也别多话。”


    “就指着他摊位上那柄最破的断剑，告诉他，你要买。”


    林归舟接过钱袋，一脸的莫名其妙。


    “买那玩意儿干嘛？那不就是块废铁吗？”


    陆尘没有解释，语气不容置疑。


    “别问，照我说的做。”


    “他若是问你什么，你也别理会，就回他一句话。”


    “回他……小爷乐意，你管得着？”


    林归舟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他对陆尘的信任早已深入骨髓。


    他挠了挠头，将钱袋往怀里一揣，瓮声瓮气地应道：“行，知道了。”


    说完，他便挺起胸膛。


    学着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朝着那摊位走了过去。


    陆尘则悄然隐匿在街角的人群之中。


    目光锁定着那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很清楚，像这种游戏风尘，考验后辈的所谓高人，往往都有一些怪癖。


    他们看重的，并非是修为，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自己方才的表现，在他看来，或许是沉稳有余。


    但却少了那么几分少年人应有的锐气与霸道，让他觉得‘无缘’。


    既然如此，那便换个有缘人去试试。


    林归舟这愣头青。


    虽然心思不如自己缜密。


    但他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憨直劲，或许正对那老头的胃口。


    果然，当林归舟龙行虎步地走到摊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老头时。


    原本醉眼惺忪的老头，眼皮再次抬了一下。


    “哪儿来的愣头青，一边儿去，别挡着老头子我晒太阳。”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林归舟也不生气，他学着陆尘教他的样子，伸出手指，直接点向那柄断剑。


    “这破剑，小爷我要了，开个价。”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蛮横劲。


    那老头闻言，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浑身的酒意都仿佛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仔仔细细地将林归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与看陆尘时的那种审视不同，他看林归舟的眼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兴趣。


    “哦？”


    老头饶有兴致地摸了摸自己那乱糟糟的胡子。


    “你这小娃娃，口气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