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过白瘴的解药，取河水泡开服下即可。”


    “我跟阿公死生不复相见，这解药……”风雪鸢没有接。


    “这山上的寨子里本就住着许多躲避战乱的平民百姓，他日若阳庭大乱，你还是可以上山的，”萧风笙顿了顿，云里雾里又说了一句，“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是叶堂主还是新堂主，他们都会拼尽全力护你的。”


    风雪鸢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多问也没有意思。


    “鸢儿表姐，我就送你到这了。我也不知道日后何去何从，还能在这儿待多久，还能不能再见你。今后，咱们就江湖上见了。”


    “好，你多保重。”


    风雪鸢目送着萧风笙乘船消失在了山间白瘴中，一转身，看到柳华腰上拴着绳子，正将雪球的尸体从林子里拖出来。


    “柳华！”风雪鸢跑过去帮她一起拉，“就近找个地儿把雪球埋了吧。”


    “夫人，您没受伤吧？”柳华拉着风雪鸢带血的裙裾看了又看，“本来杜掌柜说什么也不上山的，可是我们在山下看到了雪球和那些人的尸体，杜掌柜这才相信了我。可到底……还是连累了他。”


    “私自上山，如同谋反，你可知杜掌柜在分舵那会受什么罚？”


    柳华摇了摇头，“这罪名太大，恐怕杜掌柜受的罚不会轻，等回去我去分部那打听打听。”


    天亮之前，二人总算将雪球埋在了山脚下，靠近溪水。


    待来年春天，会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地方。


    百草堂的变故，很快就传到了宁侯府。


    当涂麻子禀报说死了的是叶广白时，宁侯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从小就是个怂包，”宁侯笑着露出一丝厌恶，“跟叶玄明那个老狐狸相比，他差得多了。”


    涂麻子弯着腰，轻声回道：“那太子殿下还让您帮他？”


    宁侯呵呵笑了两声：“你不知道，怂有怂的好处。让他和叶玄明斗，他若赢了，百草堂就可以任由太子殿下拿捏了。他若败了，也可重创叶玄明。想必知道真相的叶玄明，现在一定生不如死吧。”


    涂麻子眯起眼睛回忆道：“当年若不是他的毒粉，我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他也算得到报应了。”


    “把害死自己亲生儿女的白眼狼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不算报应呢。父子相残的戏码我见多了，听说叶玄明遣了百草堂的人下山，也算是给自己和叶广白留□□面了。你去禀告太子殿下，就说叶广白已死，百草堂即将瓦解。待他兵临阳庭城下之日，就是叶玄明的死期。”


    “是。”涂麻子恭敬地回道，转身离去时却与后院的婆子撞了个满怀。


    那婆子向涂麻子低声耳语了几句，涂麻子便打发她回去了，随后他又折回去向宁侯禀报说：“侯爷，刚才后院来人报，说大凤姑娘晕倒了……”


    宁侯拧着眉，有些不耐烦。这个大凤太能折腾了，若不是因为留着她好牵制风雪鸢和林伯，他早就想打发她回千丝阁了。


    “好好的又怎么了？”


    “昨儿是服药的日子，说是她故意没吃，忍了一宿儿，今儿婆子去送饭时，发现她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死了？”宁侯眉毛一挑。


    “婆子试了试还有气儿，就泼了冷水灌了药，现下已经醒了。”


    宁侯揉着眉头说：“她倒真有些骨气。这药哪里是说戒就能戒的，经历过一次，就更知道戒药的痛苦，日后再戒便更难了。对了，风雪鸢的妇安堂如何了？”


    涂麻子回道：“阳庭城的妇人保守，没人去那看病。”


    “那就从千丝阁找几个姑娘去一趟，帮她添点人气吧。叶广白的事，多亏了她在里面搅和，就当是谢礼了。”


    涂麻子走后，宁侯垂着眼沉默了半晌。


    叶广白和叶玄明的事，倒让他想起自己和父亲的往事。


    当年尹馨儿死后不久，宁父也害了肺痨，日夜咳嗽。宁侯下令将他锁在屋内，不准任何人给他医治。一直到最后，宁父吐血暴毙，宁侯也没有再见他一面。


    至于宁母，那个与宁父同流合污的妇人，在宁父死后，也被绑着扔进棺材里，一块埋了。


    时至今日，宁侯心中的恨意也丝毫没有减弱。比起宁父，他甚至更恨宁母，因为她也是个妇人，怎能对同样身为人妇的尹馨儿做出那样的事。


    好在尘归尘，土归土，就连他自己都已半截入土，许多事再不会有人记得了。


    几日后，柳华从分部那里打听到了杜掌柜的下落，并带他来向风雪鸢辞行。


    当杜掌柜拖着一条瘸腿迈进妇安堂时，风雪鸢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她从没想到，私自上山，会被活生生打断一条腿。


    “杜某今日，是来向夫人告别的。”杜掌柜在风雪鸢的搀扶下，艰难地坐了下来。


    “你的腿成了这个样，还要去哪里？”


    “堂主让我去西域的分部待段时间，我今儿就得启程了。不然没在规定的时间赶到，一样是个死。”


    风雪鸢忧心道：“什么？这一路可备了马车？”


    杜掌柜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一个人，哪用得着什么马车啊……”


    “就靠双脚走去西域？这一路荒漠、雪山连绵不绝，你要走到何时？”风雪鸢转头吩咐柳华，“柳华，你去把后院的马车牵出来，再备足干粮和银子。”


    “是，夫人。”


    杜掌柜感激不已，就要起身给风雪鸢跪下，被风雪鸢一把托住。


    “你腿不方便还是坐好罢。”


    “夫人，您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这妇安堂生意不好，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实在不必为了杜某如此破费。”


    风雪鸢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


    “当日柳华去找我，我本是不信的，只想着跟她去山脚下探探情况也就罢了，故而没有向分部汇报。谁知在山脚下看到一地尸体，我这才决定上山。论起来，也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怪不得任何人。”


    风雪鸢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阿公这样对你们，为什么你们还如此死心塌地跟着他？你若不去分部领罚，不去西域，直接退出百草堂，会如何？”


    杜掌柜笑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百草堂能壮大成今天的样子，离不开铁一般的规矩。我们这些人，都是受过百草堂恩惠的无家可归之人，百草堂对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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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来说，就是家。堂主对于我们来说，不仅是恩人，更是家人。我们每个人，在加入百草堂之初，就已知道这些规矩了，没什么可怨的。若说退出……”杜掌柜表情微变，“那也不是说退就退的，柳华姑娘也是沾了您的光才——”


    杜掌柜欲言又止，恰好此时走进来两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姑娘。


    “听说这里专门治妇人的病，快给我们姐妹俩看看，多贵的药咱们都吃得起。”


    风雪鸢不听她们说话，也能闻得出，这两个姑娘是千丝阁的人。


    杜掌柜借机收了话茬，撑着桌子起身，抱拳说道：“既来了病人，那我就不再打扰了。夫人，您多保重。”


    “杜掌柜，一路顺风，到了西域记得来信报平安。”


    杜掌柜一瘸一拐地出了妇安堂，那两个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以为他是来这看病的儿郎。妇安堂外，柳华已经备好了马车在等候了。送走了杜掌柜，妇安堂外的人却越围越多，看热闹似的往里面瞅着。


    来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盈盈一握的细腰一步一扭，吊梢眉一抬便是一把勾人的钩子。另一个稍微矮些，但却丰腴，脸上稚气未脱，看起来不过刚及笄，胸前风光却露了大半。


    人人都知道千丝阁的姑娘们跟其他秦楼楚馆的相比，模样更可人，腰肢儿也更软，且不轻易出来走动，平头百姓想要见上一面难于登天。可东市大街上一下出现两个千丝阁的姑娘，堂而皇之地进了妇安堂，可不是要惹得一众人来窥视了。若是谁再听到什么隐秘的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传遍半个阳庭城。


    “二位既来瞧病，那便里面坐吧。”风雪鸢招呼道。


    高个子的姑娘往外头一瞥，捏尖了嗓子恨不得让所有人听到，“听说夫人专门给妇人看病，便给我瞧瞧吧，我这身上打今年起，添了个落红之症，十天半月接不了客，涂爷说要是再治不好，就不用回去了，随便死外面算了。”


    “姑娘露出手腕，我来把下脉。”


    高个子姑娘轻轻掀起衣袖，一段白莲藕似的玉臂露出，轻轻搭在了脉枕上。


    门口围观之人恨不得将眼珠子拿下来扔进妇安堂。


    柳华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推开站在一旁的胖姑娘，又一把拉起坐下的那位，厉声说道：“我们这是给妇人看病的地方，不是看脏病的地方！”


    高个子姑娘身高压柳华一头，双手一抱，斜着眼往柳华腰胯上一瞅，戏谑道：“什么脏病不脏病的，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啊。”


    “我们跟千丝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要来妨碍我们做生意？”柳华跺着脚向风雪鸢说，“夫人，您…您还不快把她们赶出去。您看看外面那么多人，都是来看笑话的！”


    胖姑娘不平道：“你们开门做生意，倒还挑拣起病人了。我们涂爷说了，这妇安堂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地方，让我们出来给你们增加点人气，你们倒还不领情！”


    “不需要！赶紧走！”柳华哄赶着二人。


    高个子姑娘不慌不慢，悠悠地说：“哟，看你垂鬟分肖还未出嫁，可细看这腰身，就知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开口闭口就是脏病，在我们面前装什么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