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蜀锦

作品:《雁归离

    程羡之默了须臾,轻笑一声,也许吧,她这人心眼大,加之自己与公孙雪间外人看来确实没有缝隙能入,她如此通透清醒的人,又怎会甘愿往这里探。


    “督兵结束后,我要见她。”程羡之说得那样轻巧,从校场下来的疲惫挥之而去,轮廓多了些许张扬。


    谢昭还混在队伍里,与军队一同操练,那血脉偾张的张狂,热烈又狂野,肱臂拱起的肌肉如硬石,程羡之想到了那把落日弓。


    公孙雪日前便觉身子乏力,未央楼没去了。


    陆听晚休沐之日,程羡之特意去宫门接她,她不情不愿上了马车,一个月不见,生疏感顿来。


    陆听晚第一次如此坐怀不安,喉间几次吞咽,双手无处安放,脑子里是宫女说的那些话。


    红豆慰相思!


    她经不住还是问了,虽有迟疑,但是她不能稀里糊涂的接受不该接受的心意,若他不是这个意思便好,若有,她绝不会因自己是妾室身份而介入他与公孙雪之间的感情。


    况且,他允诺了可以和离的,莫不是会错意了。


    “那些红豆,是何意?”马车摇晃,也晃着两颗不安定的心。


    气息掺在车轮辘辘的声音里,程羡之不动声色挑笑,目光悠远,含着看不尽的情愫,薄唇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最后一句他没说。


    此物最相思!


    陆听晚心跟着默念。


    见她眉色凝重,换了口吻:“波斯进贡一批红豆品种,混在大岚的品种里,送去的红豆是波斯和大岚几域不同品种的红豆。先前你在青要山不是教过寨民耕种,想让你从中挑挑,哪些是波斯进贡的品种?”


    陆听晚心情起伏,本认定的事情在他三言两语间再次打碎,反倒是松了口气,提起的肩头悄然放平。


    每一颗红豆她都研究过,形状相差不大,大小各异,颜色深浅不一,她只以为是季节不同,可是要她挑这个做甚?


    “为何要挑,”陆听晚说,“既然要分出品种,为何还要混淆在一起?岂不费时?”


    “因为里边有些品种类似红豆,却并非红豆,不能办?”他声音清凛,不寒而栗。


    “没时间。”陆听晚得到答案,原先的担忧才敢放下,就连语气都恢复素日的不客气。


    程羡之还是喜欢这样的她,方才是见她有猜想,怕把人推远了,临时起意随意编了个由头扯开,里边哪有什么波斯进贡的品种,都是同一笼豆子。


    回到雁声堂之后,陆听晚仔细回想过往,一帧帧一幕幕,俨如历史画轴在记忆中摊开,他的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局。


    从一开始身份暴露得知她是知春里掌柜后与自己约定和离条件,之后升任尚书,几次推脱和离,说是利用也谈得过去。


    又在青要山重逢,两人再次定下约定,这一次他们都不像第一次那么毫无顾忌和其他情感的交易条件。


    回京都,请封官,托付禁军兵权,陆家陷入绝境,他最后争取带她离开,她不愿,程羡之尊重她意愿,前往潭州。


    又不顾公务返回京都保全性命,直至她无任何利用价值,也愿给她好的去处。


    之后种种举动,陆听晚陷入沉思与绝境,竟然有些分不清是利用还是情义。


    那送入锦华宫的每一颗红豆,她都放在烈日下,通过光线看透里边实质,她并非不通情意之人,只是不愿意承认与程羡之的这层关系。


    他们之间有越不过去的障碍,那就是公孙雪,程羡之倘若要在两人之间反复臻选,可她陆听晚不行。


    若她下定决心要接受一个人,便不能允许与旁人分享,躯体还是灵魂都不可。


    若不能,她宁可不要!


    翌日陆听晚坐程羡之马车回宫,走到书房正巧遇见身着朝服的他,陆听晚原本要行礼,映月阁的露珠率先给二人见礼,转而又与程羡之传话。


    “夫人说,若主君夜里忙完公务,还请来一趟映月阁,昨儿个江陵来了一批时鲜,夫人还特意从未央楼带了新茶。”


    程羡之暗忖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给他下套呢?


    “知道了,你同她说,我忙完公务就去看她。”程羡之侧目,视线观察身侧的人,却没有动。


    他径直往府外走,陆听晚看了一眼露珠也跟上去。


    一路她都在思索,回想几次休沐回来程家,夜里见着书房灯火燃到后半夜,要不就是翌日清晨程羡之从书房出来,显然是没在映月阁留宿的。


    先前她从未留意过这些内宅之事,也不曾往旁的地方想,而今多揣测几分,着实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二人要与传闻说得那般交颈,为何分房而睡,怎觉得二人之间疏离更多。


    程羡之若是疼惜公孙雪,断不会夜夜让她独守空房,从前她便心系知春里生意,之后又入宫侍奉,府里的这些事,她确实不清楚,一直都以为二人应是寻常夫妻该有的和睦与亲睨,现下仔细回想,却好像并非如此。


    她沉思着,注意力全然飘走了,到了府门都未察觉,大门的门槛高,她一时未留意,只是走多了,要抬高脚的记忆仍在,只是跨出的弧度太小,正好绊住了,身子直直向前栽去,一路走来,程羡之都察觉身后的人心不在焉。


    他留心些许,果不其然,官帽因她跌过来的力度歪到一侧,看门小厮眼见一幕跟着慌起来,好在程羡之接住了。


    陆听晚惊魂未定,就这倒下的一刻,她原以为要摔个灰头土脸,却被结实的一股力量撑起,好闻的檀木香冒进来,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竟然忘记了此时正与那人交缠在一处。


    二人动作本身没什么,陆听晚伏在他膛前,一手紧紧搂着后腰,支撑着平衡,程羡之则是双手紧紧困住她整个身子,从府内方向望过来,这个姿势显然有些浮浪,小厮转过身,不敢盯着看。


    陆听晚余魂仍在荡,她本思索事情,毫无防备,这一摔被接住后许久都难缓过神,贴在胸膛处的呼吸声沉重,定了良久,程羡之俯下视线,声音轻柔:“想什么呢?”


    陆听晚惊厥这抱紧的身躯是程羡之,而她就这么完完全全被他臂弯禁锢起来,身上是温热的气息,腰背上有一股力量似乎要将她往身体里按,程羡之没有松手的意思。


    滚烫的面颊熟透了,把新上的妆抹得一无所剩,仅剩下红热。


    清水潋滟般的双眸仰着他,因惊吓后浮了一层水雾,程羡之赤裸裸盯着那双眸子,是穿过朦雾后迎来的曙光。


    陆听晚虚惊,正直身子欲扯开距离,程羡之察觉,平静收回手,分开的一瞬间,晨风滚进二人之间,将彼此身上余温消散,一无所留。


    “没,没想什么,”陆听晚慌乱将碎发缕过耳侧挽起,“多谢。”


    惊慌的身影上了马车,程羡之望着背影,无人瞧见的笑含风里,檐顶浮上浅浅一层熹微。


    他抬出的步子松快,身上是残留她的味道。


    陆听晚此次回宫之后,再没收到程羡之送入宫的红豆,起初陆听晚随侍太后上朝听政,回到锦华宫打理宫务,抽空间她望着宫殿外的方向,似乎含着些许期待,无人知道是在等什么。


    或许是她多虑了,如他所说,当真是送这些豆子来给她寻事的。


    陆听晚将那些盒子里的红豆全数放入一个荷包里,又命人把那些木匣归置好,收起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落日弓的事她还未与谢昭说,他近日又被调去兵营,想来程羡之的计划也在推进,陆听晚仰着穹宇,视线慢慢移到太后寝室,许久才落下窗,执笔埋头在宫务里。


    巴蜀今年新进贡了一批蜀锦,李庭风赏赐了锦华宫和容妃处,容妃身上怀的李庭风第一个龙嗣,自然得皇帝恩宠。


    后宫妃嫔不多,姜太后本就有意从世家里择选女子送入宫廷,繁衍皇嗣。而这人选是能为姜家所用之人,择选名单过陆听晚手,她侍奉太后,朝政听得不少,也能摸清如今京都城里各家势力党派间的联系。


    她奉命将这些蜀锦送往名单中的官员府邸,以太后赏赐之名。


    实则也是姜太后的一次试探。


    陆听晚奉命出宫,蜀锦送到每一户官员中。


    礼部侍郎府,柳小姐正与友人品茶,陆听晚前来送赏赐之物,院里女使恭敬将其领入正屋等候。看茶后让陆听晚稍作片刻,柳小姐听闻是锦华宫的人,便不敢怠慢。


    柳小姐她有印象,先前赏花宴中,与她阿姐走得近,也多次去过知春里,而这锦华宫的陆掌事近日更是名声大噪。


    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不知陆掌事前来,府中多有怠慢,还望掌事见谅。”


    陆听晚抬眼,柳家小姐步子快,几步就走到跟前,她搁下茶盏,欠身表示:“无妨,见过柳小姐。”


    陆听晚抬手示意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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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蜀进贡了一批蜀锦,太后仁德,体恤柳大人敬贤下士,励精图治,故以蜀锦聊表心意,十日后宫内举办宴席,请帖不日会递到府上。”


    柳小姐略感惶恐,跪地接过蜀锦,“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太后心意,小女谨记于心。”


    陆听晚后边还有几户要送,寒暄之话不多说,“听闻柳小姐家中还有好友,听晚便不久留了。”


    柳小姐沉吟片刻,见着陆听晚身影远去,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忽地她叫住了人,“陆掌事留步。”


    陆听晚顿住,驻足回首,“柳小姐何事?”


    柳小姐眼珠转动,陆听晚摆手示意:“你们先到外边等我。”


    四下遣散人后,柳小姐向前,神色从恭敬有所转变,陆听晚瞧见了她眼里的善意。


    柳小姐端详她片刻,深吸一口气,带着叙旧语气说:“你如今前途明朗,风光无限,若是听芜知道一定会很欣慰的。”


    听见阿姐的名字,陆听晚心脏猛然一抖,眉目间闪过神伤,欲要说话却堵在心口。


    柳小姐继续道:“法场那日我去了,后来的事也都听说了,你是陆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亲眼见着血脉至亲在眼前死去,这种痛苦旁人或许无法理解。”


    “阿芜生前与我说过,最后悔的事便是让你替她嫁入程府,这事她欠你一辈子,是以她很珍惜与姜言礼这段感情,因为那是牺牲你的自由与幸福偷换来的。”


    “你离开京都那段时日,她常常与我诉说心中之愧。”


    这事,陆听晚早就释怀了,她既答应替嫁便不会将此事记挂在心,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之后的道路理应自己承受走下去。


    “我阿姐,也曾这么与我说过。”陆听晚抬头,碧落里有几朵白云漂浮,云里好似一张洋溢笑容的轮廓,正与她对视,“可我早已不怪她了。”


    “你没有欠陆家什么,是陆家欠的你。”柳小姐说,“这是阿芜说的话。”


    “见如今你过得好,阿芜九泉之下定能安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没有机会问,今日你到了这儿,我想着也是机缘。”


    陆听晚收起情绪,专注道:“什么事?”


    “听芜说你想离开京都,程尚书既已保全你性命,在陆家风头过后,你大可向程尚书和程夫人请辞离去,想必他们不会加以为难,你又为何要入宫,你不想离开京都了?”陆听芜这些都能跟柳小姐说,那么这二人关系可见亲密非常。


    陆听晚凛然一笑:“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多谢柳小姐今日与我说这些,我阿姐有你这样的好友,我也替她高兴。”


    言罢后,陆听晚拱了拱手退出去。


    走到院外,刚从后院回廊步入前院,便见程羡之与柳家大公子谈笑,看着是已经谈完要事,柳家大公子前来相送。


    陆听晚本就耽搁了时间,若此时他没看过来,她视而不见离去也无妨。


    就这么想着时,回廊右前方的人隔空唤了句:“陆听晚!”


    陆听晚垂首回身,状若才见他人,语气诧异:“程羡之?你怎么也在这。”


    她平日就不爱称他官职,人前时为了礼数,她得称,人后她都唤他名字,故而方才也是脱口而出。


    程羡之侧身与柳家大公子低声道了两句,柳家大公子俯身一礼后便走开了。


    四下无人,他这才穿廊而过,风从堂外卷入,扫在那人衣摆上,飘起时有股隔除尘世的仙骨,陆听晚陷入此景,目光逐渐呆滞。


    直到闻到熟悉的檀木香,她清醒过后,又问了句:“你怎么也在此处。”


    程羡之不答反问:“你又因何在这?”


    陆听晚想起正事,“奉太后之命送蜀锦过来。”


    程羡之挑眉猜测说:“不止这一家?”


    陆听晚环顾四周,声音略压了压:“嗯,蜀锦就是一个诱饵,探听虚实罢了。”


    程羡之一点就明,猜到太后用意,是想以蜀锦试探这些官员的态度,若是愿与姜家交好,便可从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侍奉君主,倘若能够一举怀上龙嗣,风光荣耀皆来。


    陆听晚倪着打量他,机敏地嗅到一丝异常:“你来柳家,与太后所谋之事有关?”


    “你心细缜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可懂?”


    程羡之指节轻敲,陆听晚扶手捂住额头,他那动作拉近了二人距离,陆听晚敢怒不敢言,眼神带着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