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的脸一下就白了：“爷，这……这价真不贵了，城里这地段，这大小的宅子，哪个不要七八千两？”


    “那是以前。”


    慕胥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我的人可都打听清楚了。你那大宅子，后院的井去年淹死过一个小丫鬟，晦气。旁边的小宅子，房梁被白蚁蛀空了，今年雨水再大点，就得塌。最要紧的是，你欠了广源赌坊三千两的赌债，三天之内还不上，人家就要剁你的手。我说的，对不对啊，钱老板？”


    钱德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公子哥，居然把他家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慕胥澈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


    “三千五百两。”慕胥澈直接报了个数，“你卖，现在就签契约，银子当场给你。拿着钱还了赌债，剩下的够你滚出京城。你不卖，也行。”他往后一靠，人陷进椅子里，“我只要跟广源赌坊的人提一句，你有这么两处宅子，你猜猜，你那双手还能不能保住？”


    钱德额头的汗珠子滚了下来，两腿发软，整个人往下一出溜，撑着桌子才没倒，“卖……我卖！”


    慕胥澈这才露出个笑，下巴朝慕淮稚一抬。


    “哥，掏钱，签契约。”


    他那个哥字，叫得又脆又响。


    慕淮稚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银票和备好的契约。


    等钱德按了手印，抓着银票跑了，慕胥澈才拿起那两张地契，对着上面的墨迹吹了吹，递给慕淮稚。


    “喏，拿好了，别弄丢了。”


    慕淮稚接过那两张纸，手指捏紧了些。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出声。


    慕胥澈走在前头，步子迈得大，嘴里哼着跑了调的小曲。


    慕淮稚跟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没说。


    到了府里，两人直接去了苏念的书房。


    苏念正翻着一本书，看他们进来，便把书卷合上，“办妥了？”


    慕胥澈把地契往桌上一放，一脸得意，“小娘，您看！城北槐树胡同，两处宅子，挨着的，三千五百两，拿下了！”


    苏念拿起地契瞧了瞧，又去看慕淮稚。


    “他说的真的？”


    慕淮稚点了下头。


    “嗯。”


    苏念脸上有了笑意，她站起身，走到兄弟俩中间，拉过他们俩的手，把它们按在一起。


    “都看见了？你们是兄弟，以后就这样，一起做事。什么事都能成。”


    第二天一早，苏念带着慕淮稚和傅惜念，坐上马车，径直去了城西的山神庙。


    庙门歪歪斜斜地挂着，苏念抬脚进去，挤在神像下的十几个女人齐刷刷抬起头。


    她们看见苏念，有的人眼睛动了动，可当她们的视线越过苏念，落在她身后的慕淮稚身上时，又全都把头低了下去，一个个往后缩。


    慕淮稚今天穿的是藏青色的常服，不是官袍。


    他就那么站在苏念身后，背挺得笔直，没看任何人，却让整个破庙里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


    “都起来，地上凉。”


    苏念开口，声音打破了庙里的安静。


    “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说。”


    “我找了个地方给你们住。是个两进的宅子，比这里大，也比这里干净。以后，你们就搬去那儿，不用再挨饿受冻。”


    她说完，底下没人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女人才小心地问：“姑娘……您说真的？不是……不是送我们去济民所？”


    “不是。”苏念摇头，“是我给你们寻的家。”


    不知是谁先哭了出来，紧接着，哭声就连成了一片。她们跪在地上，朝着苏念的方向不停地磕头。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您就是活菩萨啊！”


    囡囡的娘拉着女儿，更是把头磕得砰砰响。


    苏念等她们哭了一会儿，才抬手往下压了压。“你们也别光谢我，我就是跑跑腿，动动嘴皮子。真正出钱出力，给你们买宅子安顿下来的，是我身后这位和他的弟弟。”


    她侧过身，把一直沉默不语的慕淮稚推到了身前。


    所有人的哭声和感谢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们看着这个通身贵气，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囡囡的娘最大胆，她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敢问……敢问这位大人是？”


    苏念替他答了。“他就是当朝首辅，慕淮稚。”


    瞬间，人群炸开了锅。


    “首辅大人？是那个……那个慕首辅？”


    “天啊！我没听错吧！”


    一个胆子稍大的妇人，往前跪行了两步，仰头看着慕淮稚，眼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外面都传……都传首辅大人您……您铁面无私，手段狠辣……怎么会……”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


    另一个妇人也跟着小声说：“是啊，都说您不近人情……可您……您这是救了我们几十口的命啊！那些传言，都是胡说八道！”


    “首辅大人原来是这样的大善人！”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给首辅大人磕头了！”


    一时间，风向全变了。先前对着苏念的感激，一股脑儿地全都涌向了慕淮稚。


    慕淮稚被几十双眼睛盯着，整个人都站直了，动也不动。


    他偏过头去看苏念，苏念正抱着胳膊，就那么看着他。


    这是她想看到的。


    她要让所有人都瞧瞧，她的儿子不是什么冷血的权臣。


    众人围着慕淮稚，一句句朴实的夸赞让他耳朵根都红了。


    从破庙出来，一行人直接去了城北槐树胡同的新宅子。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慕胥澈这次办事还算周全。


    苏念领着一群女人孩子熟悉了院子，又从荷包里掏出一袋银子，交到囡囡娘的手上。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买米买菜，日常的花销，都从这里头出。账要记清楚，过几天，我会请个女先生来，教孩子们读书，也教你们识字算账。”


    几天下来，苏念忙得沾不了地，又是找地方，又是安顿人，还得盯着慕胥澈的功课。


    这天傍晚，她从城北回来，刚到首辅府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谢玄舟倚在车边，一身白色的锦袍，手里还摇着扇子。


    他一瞧见苏念，眼睛就跟亮了似的，收了扇子就迎了上来，一脸的关切。


    “念儿，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也不见个人影，可让我好找。”


    他话说得亲昵，人也想往苏念身边凑。


    没等苏念开口，一道身影就从她身侧闪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她和谢玄舟之间。


    是慕淮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