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慕胥澈一下子来了劲，胸脯拍得山响，“不难！您说找谁？只要人还在京城，不出两天，我给您带到跟前！”


    苏念就把晚上遇到的那对母女说了。


    “……天冷，她们身上没钱，孩子还病着，今晚不知道睡哪儿。”


    慕胥澈脸上的神气劲儿没了，他垂下头，不吭声了。


    不过紧接着，他头一抬，脸上那股劲儿又回来了，胸脯拍得比刚才还响。


    “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苏念看着他，点了下头。


    天不亮，慕胥澈就从府里溜了。


    还不到晌午，他就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到了。


    “小娘！找着了！在城西头的破山神庙里！”


    苏念话不多说，喊上傅惜念，又让厨房备了些食物和水，跟着慕胥澈出了府。


    那山神庙的院墙塌了半边，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个脑袋。


    人还没靠近，一股子霉味混着酸臭就往鼻子里钻。


    慕胥澈大步走在最前面，抬脚就踹开了庙门。


    庙里头黑，还带着股凉气。风从破门灌进来，扬起一团灰，呛得人直咳嗽。苏念抬袖挡在脸前，等灰尘落下，看清里头的景象，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正中的神像被熏得漆黑，看不出是个什么神仙，脸上还糊着一块干泥。


    神像的脚底下，十来个人挤作一堆，全是女人和孩子。他们身上的布料烂成了条，每个人都只剩下一把骨头。


    有人进来，那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死死地盯住门口。


    苏念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


    一个女人正费力地掰着手里的干饼，小心地喂给怀里的女儿。


    “囡囡。”苏念喊了一声。


    小女孩回过头，一看见苏念，就从她娘的怀里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小手抓住了苏念的裙角。


    她仰起脸，细声细气地叫人。


    “婶婶。”


    苏念蹲了下来，手贴上小女孩的脸，冰得她心头一抽。


    “还记得我？饿不饿？”


    小女孩使劲点头。


    苏念回头，朝慕胥澈抬了抬下巴。


    慕胥澈立马会意，招呼后面的家丁把食盒打开。


    一股热汤和肉包子的味道飘了出来，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人，鼻子都动了动。


    “都过来吃吧，人人有份。”苏念站起身，对所有人说。


    没人敢动。囡囡的娘犹豫了一下，第一个站起来，手发着抖，从慕胥澈手里接了个肉包子。其他人这才敢跟着围过来。


    庙里一下子没了别的声音，只剩下大口吞咽和喝汤的动静。


    苏念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草堆坐下，把囡囡拉到身边，看她小口吃包子。


    她跟囡囡的娘搭上了话，又问了问旁边的几个妇人。


    这才晓得，这庙里的十几个女人孩子，没一个过得是人日子。


    有的男人死了，被夫家扫地出门。有的生不出儿子，被丈夫休了。还有的，就跟囡囡娘俩一样，家里的男人吃喝嫖赌，把她们往死路上逼。


    她们吃的狼吞虎咽，京城天子脚下，这群人却在破庙里啃着干饼，靠别人施舍的剩饭过活。


    就在这时，神像后头传出木棍点地的声音，一个和尚从后面绕了出来，僧袍上尽是补丁。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非是老衲心狠。这庙早就断了香火，老衲自己都朝不保夕，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一直收留各位。”


    话音刚落，那些刚捧起热汤的女人手一抖，好几个碗哐当掉在地上，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人全跪了下去，哭喊声和哀求声一下就响了起来。


    “大师，求您发发慈悲！”


    “我们走了，就真没活路了！”


    老和尚闭上眼，抓着木棍的手在抖。


    “三天，老衲只能再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你们若还不走，就休怪老衲去报官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后殿走，脚下踉跄，再没回头看一眼。


    绝望的气息在破庙里弥漫开。


    苏念站了起来，走到那老和尚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直接塞进了老和尚手里。


    “大师，这些够不够她们多住一阵子？”


    那银锭的分量让老和尚手一沉，他睁开眼，看着苏念，又看看手里的银子，嘴唇动了动。


    “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他把银子收进袖子，躬了躬身，“施主放心，只要老衲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赶她们走。”


    苏念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她带着慕胥澈和傅惜念离开破庙，一路上，谁都没开口。


    回到首辅府，苏念一言不发，径直去了慕淮稚的书房。


    慕淮稚正在处理公务，看见苏念进来，搁下了笔。


    “小娘。”


    “我今天去了一趟城西的山神庙。”苏念开门见山，把庙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慕淮稚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京城脚下，这种事不少。我明早派人去趟顺天府，让府尹把人送到济民所去。”


    “送去济民所？”苏念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男人被抓去做苦力，女人和孩子关在一起，一天两顿稀粥，病了就往外一扔，自生自灭。你那不叫帮她们，是把她们往火坑里推！”


    慕淮稚不说话了，他看着苏念，等她下文。


    “你怎么想的？”


    “我要建个收容所。”苏念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只收女人的地方。管她们吃，管她们住。我还要请先生，教那些女孩子读书识字，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慕淮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似乎苏念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是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好。”


    他转头就对门外喊：“管家！”


    管家小跑着进来。


    “从账房支五千两银子给姑娘，不够再加。”


    苏念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又接着说：“光有钱不行，我需要一个地方，要大，要安静，不能在乱糟糟的街面上。”


    “我去找。”慕淮稚答应得干脆。


    第二天下午，苏念正在书房里考校慕胥澈的功课。


    “这个字念什么？我昨天教了你八遍！”苏念指着书上的字，手里的戒尺敲得桌子砰砰响。


    慕胥澈抓着后脑勺，吭哧了半天。


    “忘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苏念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慕胥澈把脖子一梗，书本往桌上用力一摔。


    “我不学了！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你让我去跟人打架，我一个能打十个！你让我看这些鬼画符，比杀了我还难受！你干脆让我回城西去，我当我的混混头子，也比在这儿受罪强！”


    苏念气得胸口疼，她举起戒尺，刚要抽下去，慕淮稚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娘，地方我找到了。”


    他看都没看旁边梗着脖子的慕胥澈。


    “在城南，以前是个大商贾的别院，地方够大，也清静。就是……”


    “就是什么？”苏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