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安静下来，只剩下炊烟袅袅，还有空气中残留的不甘与愤怒。


    明田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却倔强地不肯坐下。


    “爸你消消气。”明飞递过去一杯温水，“为这种人犯不上动肝火。”


    孙彩萍拍着丈夫后背，小声嘟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哪还那么热乎……”


    声音哽咽又委屈，她擦干净泪水，又怕儿子担心，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其实也好，人情债总归是个窟窿，现在堵上省得夜长梦多。”


    明飞轻描淡写摆摆手：“才二十万而已，我银行卡随便一个零头就是他们求半辈子的数目。这种亲戚，不值得计较。”


    父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眸中读懂了一份说不出口的失落与释然。


    那些年的鸡犬相闻，如今终究化作尘埃散去，再难拾起旧日温情。


    片刻沉默后，明飞忽然开口：“爸、妈，我琢磨着，这老宅也没啥意思。不如跟我一起搬去江城住吧？”


    “那里环境好、医疗条件齐全，也没人三天两头上门找麻烦。”


    “不行！”孙彩萍脱口而出，“这房子是祖宗留下来的，我们舍不得……”


    “就是，”明田叹息一声，“乡里乡亲熟悉惯了，到城里反倒拘束。我俩年纪大啦，不习惯折腾。”


    “可你们留在村里，总有人惦记我的钱。”


    明飞皱眉，将话锋收紧，“今天是王大山，下次换别人怎么办？我要是真孝顺，就该把你们接出去享福，而不是让你们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受窝囊气。”


    父母神色犹豫，却始终摇头。


    一时间僵持不下，各自固执己见。


    忽然间，灵机一动。


    “如果我真要再娶个媳妇，给你们生大胖孙子，你俩是不是更不能留村里？”


    他故意板起脸，把话说绝，“愿意跟我搬到江城生活，就考虑给你们抱孙子。否则，这辈子我宁愿单身到底，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堂屋炸开一道惊雷！


    孙彩萍愣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问道：“小雪那姑娘还小呢，你不能害人家呀……”


    “先见见对方父母，有机会商量婚期，该负责任就负责到底。”


    明田声音低沉，但态度坚决。“我们虽然盼孙子，可不能伤害女孩子名誉，更不能耽误她将来幸福。有些规矩，该守还是得守。”


    听到这里，明飞嘴角微扬，那股久违的暖流悄然滑过心尖。


    他点点头，没有争辩什么，只认真承诺：“放心吧爸妈，我一定光光正正娶媳妇，让姥姥姥爷也一起搬过去，然后带大家出去转转，让老人乐呵乐呵。”


    “这些年你们辛苦够久，是时候享福啦！”


    说罢，他打开手机翻查照片，相册里的湖景别墅映入众人视线。


    碧波荡漾、绿树环绕，美轮美奂。


    “十方湖还有栋空置别墅，到时候直接入住，看风景喝茶晒太阳，比待在这个破地方强百倍！”


    孙彩萍望向窗外渐暗的天空，那缕夕阳斜照进堂屋，为每个人镀上一层金辉。


    她终于绽放笑容，用力握紧丈夫粗糙的大手：“小飞有本事，是我们的福气。”


    “从今往后，我们听你的安排，也该让老人出去看看世面啦！”


    “小飞，这房子又是你买的？”明田一个又字，道尽了老两口心情的跌宕起伏。


    “不是，”明飞收起手机，表情淡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


    送别墅？


    明田和孙彩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惊骇与不解。


    什么样的朋友，能随手送出一栋价值连城的湖景别墅？


    “男的女的？”孙彩萍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充满了为人母的警惕。


    “女的，”明飞坦然承认，随即补充了一句，“江城首富洛家的千金，洛诗涵。她在追我。”


    明田和孙彩萍恍然大悟。


    原来还是之前送车、送房子，追求明飞的那个女孩！


    明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里的水杯砰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他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儿子情感上的乱局。


    “胡闹！”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跟小雪那姑娘不是处得好好的吗？怎么还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小飞，做人得讲良心！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让小雪怎么办？这叫脚踏两条船！”


    老人家的观念里，收了女孩如此厚重的礼，几乎等同于许下了承诺。


    孙彩萍也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嘴里念叨着：“是啊是啊，这可使不得，咱们庄稼人本分，不能干这种亏心事……”


    看着父母焦急又正直的模样，明飞心中一暖，那份因王大山一家而起的烦躁也消散无踪。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根，是他无论飞得多高都不能忘本的理由。


    他耐心地拉过一张板凳坐下，语气温和却坚定：“爸，妈，你们担心的我懂。感情上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也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好姑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却充满回忆的堂屋，声音里染上了沧桑和愧疚：“而且，你们想过没有？”


    “这些年我在外打拼，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你们二老生病了，我不知道。受了委屈，我也帮不上忙。”


    “姥姥姥爷年纪更大，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村里的卫生所能顶什么用？送去县城，一来一回就得折腾大半天。”


    “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想把你们都接到身边。我不想将来子欲养而亲不待，留下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栋别墅，不是我应得的。”


    “你们辛苦一辈子，该享福了！”


    “况且我也不会白收别人的东西。以我现在的能力，买一栋别墅不在话下，怎么需要白占别人的便宜呢。”


    一番话，掷地有声，敲在老两口的心坎上。


    明田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那张已经褪去青涩、写满成熟与坚毅的脸，忽然意识到，儿子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耳提面命的毛头小子了。


    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判断，更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


    是啊，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图个啥？


    不就是想让后辈过上好日子嘛。


    如今好日子就在眼前，自己又何必用老一套的规矩去束缚他高飞的翅膀？


    良久，明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摆了摆手，眼底的担忧化为了一份信任与释然：“行了，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好就行。”


    “只要不给咱们老明家丢人，不辜负真心待你的好姑娘，爸妈就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