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怜花似旧

作品:《醉明月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和何清旻等人分别之后,他们没有立刻启程离开,北地昼短夜长,两人也不想露宿野外,在这种时候直言分开只是不愿意再掺和麻烦事罢了。


    两人在大车店凑合了一晚,次日清晨启程,出城门不久就看见了刚被何清旻等探过的义庄,此时的义庄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如果不是那股无法阻挡的腐臭味,看上去还十分别致。


    两人无心惹事,更不想凑热闹,干脆也没有停留,一路向西而去。一日里一切正常,黄昏将至时只听见身后马蹄声阵阵,两人也并未在意,只是又往路边让了让,不一会儿数匹骏马从他们身旁经过,身后的马蹄声停了,超到他们前面去的骑士也都勒马止步,纷纷调转马头。


    宿康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胡贤学也意识到时冲他们来的,提气戒备。


    不一会儿,一个稍显眼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赫然是前日搜查中领头的轻甲骑士。他今日并未着甲,一袭劲装,在两人面前三步之处勒马,冷冷道:“二位留步。”


    “师晋沅。”赵无忧说:“他叫师晋沅,断魂枪的关门弟子,也是能承袭‘断魂枪’这个名号的人。”


    何清旻道:“断魂枪常年在东北一带,很少离开,中原武林对其所知甚少,只知道当年武痴四处挑战的时候曾经在他这里折戟。”


    赵无忧微微颔首:“我有把握在师晋沅手中全身而退,也仅仅是全身而退。”她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容,“小少爷如果有和师晋沅一样的经验可以与之一战,但……”


    何清旻闻言,心中有数,淡淡道:“那就无妨。”


    赵无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何清旻,直言道:“我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你这号人物。”


    何清旻微笑不语。


    赵无忧道:“奉劝你一句,江湖上从来不存在隐姓埋名这个说法。”


    何清旻微笑:“我知道。”


    谢春晖小声道:“我们在这里这么大声说话没问题吗?”


    赵无忧道:“无妨,师晋沅不在……他本来也不应该在这里。”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镇抚使那边找线索?”


    赵无忧无言,斜眼看何清旻。


    何清旻回看过去:“镇抚使那边适合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去查探。”


    赵无忧别有深意地道:“毕竟,那里不仅有师晋沅,还有他的三位师兄和——真正的断魂枪。”


    真正的断魂枪。


    “不过确实奇怪。”赵无忧看着眼前安静的府邸,“正因为有他们在,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师晋沅一直是在县衙的……”


    夕阳照在翠绿的杂草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宿康握紧了手中的折扇,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不知军爷是何意?”


    夕阳微微有些晃眼,师晋沅眯了眯眼,缓缓地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你们甚至不打算否认认识我。”


    宿康莫名其妙,皱眉道:“前日搜查时我们见过……如果这也算认识的话。”说出口,宿康就暗道不好,那日他们的确是见过师晋沅,但搜查的时候他们恰巧也去找所谓“贼人”,阴差阳错竟然躲过了官兵的搜查,是以并没有和此人正面相对过。现在宿康只能寄希望于此人不善辨认。


    师晋沅对他毫无印象。


    也的确如他所想,师晋沅很少会记住人的长相。


    师晋沅的目光像他的表情一样空洞,他不记得这两个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们是谁,“赵姑娘没和你们一起?”


    宿康没想到他调查得如此清晰,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想否认,但胡贤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昨日就已经分开。”


    师晋沅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表达惊讶:“你们竟然不否认?”


    宿康从里面听出了一点遗憾。


    师晋沅继续道:“难得我还想对你们……严刑逼供。”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鞭子猛地挥出,极有灵性地直奔宿康的面门而来,宿康的折扇并不适合正面应对又长又软的皮鞭,他原地腾身而起,那鞭子紧随而上,眼见要缠到他的脚腕,他猛地在空中折过身来,折扇在碰到鞭稍的那一瞬间“刷”的一声展开,两相交汇竟然发出了金戈之声。


    胡贤学并没有闲着,就在这一刻,他猛地从腰间掣出钢鞭,在皮鞭和扇面交错之后瞬间接上去,将鞭稍绕在钢鞭上,用力向后一扯。


    纹丝不动。


    胡贤学心下大骇,那皮鞭倏地收了回去,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是受他所制而是自愿一般,只听马上人道:“不过如此。”


    胡贤学大怒,提鞭就要再上,却感觉到右臂一阵酸麻,回头看去,宿康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想来和他一样,是兵刃相接时被对方的内劲伤到了经脉。


    “我现在留二位还有用。”师晋沅抚摸着马鬃,毫无光彩的双目扫过二人,“不如束手就擒如何?”


    宿康惨白着脸,“敢问高姓大名?”


    师晋沅“咦”了一声,“赵姑娘没有告诉你们吗?”他歪了歪头,“师晋沅。”


    师晋沅!


    宿康瞳孔收缩,心中一片混乱。见胡贤学望向自己,他微微点了点头,二人顺从地任兵士捆了扔在马上。


    被像货物一样丢在马背上并不好受,宿康只觉得胃部一阵阵被挤压,胡贤学也是要吐的样子,脸太低,时不时还被马尾抽打两下。


    “和师晋沅讲道理是说不通的。”宿康强忍着灌风和马粪味,断断续续地道:“这个人除了习武别的一窍不通,好在他还愿意听我们解释——”


    “……等见到动脑子的人,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说完,宿康实在没忍住,吐了。


    被人像扔两个麻袋一样扔到柴房的时候,宿康还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胡贤学看起来比他能稍微好一点,至少他没有被呕吐物糊了一身一脸,又干在身上。想到这里,宿康又有点想吐了。


    胡贤学的目光也不敢落在他身上,欲言又止时听见传来脚步声,宿康干脆闭上眼,假装昏倒。


    下一刻,他就猛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