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怜花似旧(中)

作品:《醉明月

    谢春晖先是愕然,随即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无论是岑老爷子,还是这个厨子,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一生会是这样结束。


    赵无忧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清晰,“有选择的话,你会怎么选?”


    谢春晖带着些茫然地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我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实际上也不会有几个人会想到。赵无忧并没有感觉到失望,只是道:“我想过。”


    何清旻看了她一眼。


    “恕我直言,这种环境不适合推心置腹。”


    赵无忧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不适合交浅言深。”


    何清旻没有反驳她,继续查看第九具尸体。赵无忧和谢春晖跟在他后面,一个不愿意、一个不敢伸手。


    谢春晖忽然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就是没有……详细的想过。”


    赵无忧感兴趣地道:“一闪而过的念头?”


    谢春晖道:“我有一位……很憧憬的人,听闻他的死讯后我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我不能想象这个人就这样死了。”


    赵无忧失去兴趣。


    “后来有一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差点死掉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被救起,可能也就那样死了,然后我就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赵无忧语气平和,说出话的却好像是在嘲讽:“突然感受到了道法自然?那不是应该顺势出家才对?”


    谢春晖似乎并没有听出来,讷讷道:“倒也没有一下子感受到道法自然……就只是……”


    “……在你们探讨生死的时候打断真是不好意思。”何清旻回过头,“不过我好像发现商队真正的主人了。”


    两人同时凑过来。


    男尸,年逾半百,双手保养得当,看起来朴素的外衫下柔软的中衣昭示着它不凡的品质和价格。


    “常年戴的扳指……应该是翡翠之类的吧。”何清旻把尸体的手拿起来,示意他们注意拇指上的印子。


    “确实是常年佩戴才能留下的痕迹。”赵无忧点点头,“所以呢?”


    何清旻叹气,“没有所以。”


    后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最终他们确定属于商队的尸体一共是十六具。其中四名保镖、一名厨子、两个伙计兼车夫、一个主人、一个管事、四个伙计、两个学徒……以及一名游倡。


    何清旻看向赵无忧,她起先不解其意,很快明白过来,“我知道一点,不多,他们没怎么谈论过公事。”


    “我一共只呆了两天,你们也知道喽,那种很客气的招待晚辈……就算真的有重要的事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说。”


    谢春晖道:“我不信你没有偷听。”


    赵无忧“啧”了一声:“讨厌的小鬼。”


    何清旻叹气:“说正事。”


    “卢氏。”赵无忧晃了晃手里的油灯,火苗乱闪,“卢氏一行被劫杀。”她说着,摊了摊手,“没了。”


    “我看到城门口有悬赏,说是路过客商频繁被劫掠,征集山匪的线索。”何清旻若有所思,“可没提到过有人死了。”


    赵无忧问:“卢氏,听说过吗?”


    谢春晖率先道:“没听说过。”


    何清旻道:“那就说明不是遍布全国的大商号,有可能是某一地的富商。”


    谢春晖迟疑了一下,“不会是再普通一点的?”


    “请得起四个保镖?”赵无忧摇头:“扬威镖局可不便宜。”


    “看来下一步我们要搞清楚的就是他们贩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谢春晖说着,猛地握拳,下定决心要还这些人一个公道。


    赵无忧和何清旻对视一眼。


    赵无忧刚要开口就被何清旻制止,赵无忧嘲道:“好我不说话,我不打击你的小朋友。”


    谢春晖微微有些迷茫。


    何清旻道:“北狄不比西域。”


    谢春晖懵懂地点点头。


    “北狄各部之间并不稳定,他们没有完整的货币体系,部落之间大多还是以物易物,包裹和我们的交易也是如此。”


    “带大宗货物,雇高价的保镖来参加以物易物的交易——有些不太可能。”


    赵无忧哂道:“真委婉。”


    何清旻话锋一转,“不过也不一定,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被抢的货物是什么。”


    “县衙一定会有卷宗。”赵无忧道:“仵作对现场的痕迹会有调查记录,就算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根据现场的残骸以及车辙、脚印至少能判断出有多少车有多少马……以及多重的货物。”


    简单地讨论了片刻,赵无忧突然停顿,“……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去说?”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提醒,谢春晖再次觉得胃里翻滚起来。


    他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四更已过,似乎在避讳一般,更夫并不曾靠近此处,谢春晖后知后觉:“门怎么办?”


    何清旻微微一笑:“夜黑风高,适合闹鬼。”


    赵无忧大笑:“正合我意。”


    将义庄的后门从身后关上,谢春晖总算长出一口气,却总觉得鼻端有挥之不去的腐臭味。何清旻解下他脸上的袖子,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响动声。


    “赵姑娘这么急是去做什么?”


    何清旻沉默了片刻,“祛味。”


    谢春晖后退了一步,顿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已经被腌入味的何清旻长叹一声。


    夜探义庄带来的后遗症是谢春晖足足一整天没能吃下饭,就算已经足足吸了七八次澡,没有了味道,但他还是感觉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腐味萦绕在四周,那味道不是用鼻子嗅到的,是用心灵感受的。


    客栈简陋的房间的简陋的桌子上满是水渍,那时赵无忧以树枝代笔、以粗茶代墨画出的县衙地图。


    她总结:“没什么特别的。”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照壁后两侧是事务房,前面是大堂,后面是办公的府衙,监牢在南,再往后面是内院——即县父母的住处。花园一共有三处……


    何止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太普通了。


    “把守呢?”


    “非常普通。”赵无忧用手点了点快要干涸的水痕,“这里本来就人手不足,晚上巡夜是两人一组,一晚上大概是三组,没有多余的人。至于你所说的把守——前门和后门有人,监所现在空着——能扔进大牢的都扔进去了,所以空着。内院前门两个人,后门两个人,别的没了。”


    不要说是他们,这种程度的守卫,谢春晖都可以轻易潜入。


    “不要大意。”何清旻掀起眼帘,定定地看着赵无忧:“就像你说的,岑老爷子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结束。”


    赵无忧冷哼:“担心你的小少爷吧,一点实际经验都没有,空有一身好功夫有什么用?”


    谢春晖面色微红。


    就在他们准备夜探县衙的时候,宿康和胡贤学在被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