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六月禾未秀(下)
作品:《醉明月》 何清旻微微侧目,宿康闭上眼点点头。
谢春晖忍住笑,“虽然不能说是你们的错,但是被打了也不冤。”
胡贤学的声音里都透着苦涩,“都是习武之人,也不必走到近处才能看清,我们远远看到溪水里有人影就已经避开了,哪里真的偷看人家沐浴!是……是那女子又追上来打劫我们。”
“打劫?”
宿康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抚额道:“正是。”
那女子追上来,从背后叫住他们,并不提溪水旁的事情,只声称打劫,让他们交出财物。两人盘缠丢失,本已近乎身无分文,如何肯将仅剩的铜钱拿出来,当即拒绝。
那女子指了指宿康,笑道:“你的扇子镶的是纯金。”又指了指胡贤学,“你的钢鞭是精钢打造,都能卖得上价钱。”
胡贤学愠道:“姑娘这是何出此言?如果却有什么难处,在下能帮得上忙自然不会推辞,何以出此狂言?”
宿康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却在打量那女子,她身量高挑,穿着便于行动的胡裙,模样大概十七八岁,未施粉黛,一派清水芙蓉之态,虽然态度恶劣,但他仍未免心生好感。但他随即又注意到这少女轻轻松松地追上两人,心里不免加了三分警惕。
就在他打量间,那少女浅浅一笑,“我又没说把你们贩到北狄去做奴隶,算什么狂言?”
此言一出,宿康也生出了几分火气,胡贤学转身就走,宿康正要跟上,那少女忽然一抬手,破空之声就在耳边,胡贤学也顾不上姿势,当即就地一滚,刚躲过了两枚铁蒺藜,只觉小腿一麻,一动不动了。
宿康生出十二分警惕,那少女道:“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就是点麻药罢了。”
宿康深吸一口气,口中道:“那就请姑娘指教了。”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前飞出去,也不顾得什么男女大防,手中折扇直点少女胸口。那少女腰身轻晃,轻轻巧巧地躲过了这一招,宿康一击不中,及时将折扇回转,点向少女左肩,少女怒道:“给脸不要脸。”话音未落,宿康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没看清?”
宿康满脸羞愧地低下头,“我只看见她手似乎动了一下。”他说着,眉头紧紧地攒在一起,“但是奇怪的是,我们醒来之后发现兵器并没有被拿走,只是钱袋里剩下的最后半吊钱被拿走了。”
谢春晖无言以对,只得安慰道:“说不定是无双门的人。”
宿康和胡贤学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无双门?”
何清旻把脸靠在手心里,有点无奈。见谢春晖似乎要将他们遇见赵无愁的事说出来,抢先一步道:“白鹤山庄的事里无双门多少掺和了一下,他们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猜测。”
胡贤学看了看宿康,叹气道:“说实话,我们也考虑过,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的确让人想起无双门,但是——”
沉默了片刻,何清旻把脸抬起来,给谢春晖把粗茶续上,“你们觉得在附近打劫落单行人的——就是她?”
宿康苦笑,“据我们之前了解的情况,所有被打劫过的人都是躺在山脚下,性命无虞财物尽失。”
谢春晖眼睛亮了亮,一拍手,“和你们一样。”
这句话大可不必说出来。
何清旻的目光停留在宿康脸上,“恕我直言,两位如此直言相告……究竟是何意?”
胡贤学看起来有些尴尬,宿康却笑道:“贺兄坦荡。”他收了笑容,正色道:“这要从……”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嘈杂的喊声和脚步声,胡贤学两步抢到窗前开了一个缝隙,只见半边街道已经被火把照亮,一个穿着轻甲的人在指挥搜查。
“看来搜查提前了。”宿康说着,露出一个称得上是狡黠的笑意,“贺兄,我们要不要也参与进来?”
何清旻微微侧头,“比如说?”
“比如说——”宿康拉长了声音,笑意里信心满满,“他们是在这里把人追丢的。”
何清旻看谢春晖一脸跃跃欲试,“那咱们也分头行动。”
胡贤学虽然一脸不赞同,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宿康率先出了门。
“想什么呢?”
谢春晖回过神来,“咱们的客栈虽然在主路上,但这扇窗朝西,追兵自西向东,既然将客栈整个围起来,那就说明这些官兵认为——人只能在客栈当中。”
说话间何清旻看向已经打开门栓的房门,“如果被追的人真的进了客栈,一楼没有客房,柴房马厩容易藏人当然会被首先搜查,三楼不便于逃跑,二楼正合适。”
谢春晖赞同地点点头,“要找到好的藏身之地,首先要趁着追兵没有上来观察好环境,然后挑选合适的房间。”
门口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穿着夜行衣的纤瘦身影闪身进门,一脸郁闷地道:“别装了,我知道被你们发现了。”
何清旻毫无波澜地微笑道:“谬赞了。”
谢春晖一脸惊诧地看过去,来人毫不避讳地脱下夜行衣,哼了一声。
谢春晖左看看右看看,“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何清旻摸了摸下巴,“宿康说我坦荡的时候。”
谢春晖还想说点什么,来人抬了抬手,“比起这些,先把这个处理掉比较重要吧。”
何清旻淡淡扫了那一团衣物一眼,“把你交出去好像更方便一点。”
来人并不生气,附和道:“好主意。”说完把衣服往地上一丢,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向后一躺,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谢春晖愣住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来人,喃喃道:“……这该不会是。”
何清旻微微颔首,“姑娘为何要占山打劫?”
来人秀眉微蹙,不张嘴的话看起来果然清丽非常,她闻言“呸”了一声,此时脚步声已经逐渐近了,谢春晖有些紧张,“一楼应该搜完了。”
何清旻把夜行衣拎起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还没等谢春晖惊讶完,他已经重新从窗户翻了回来,两手空空不说,还体贴地关上了窗子。
谢春晖很想问他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发现、把衣服放在了哪里又怎么这么快回来的,但是急促的敲门声阻止了他的疑问出口。
何清旻整了整衣衫,示意谢春晖后退,自己去开门。
带队的正是他们之前看见的穿轻甲的人,他身后跟着的有官兵也有皂吏,何清旻对此微微有些惊讶,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熟练地递上真的假路引,轻甲人抬了抬下巴,身后的官兵一下子涌进来,把何清旻挤了个趔趄,见状谢春晖也识趣地站到墙边。
官兵将不大的房间完完整整地搜查了一遍,小房间一览无余,唯一的死角算得上是床下,何清旻看着他们连褥子都掀开搜查,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不速之客自然也被拎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很难对她生起什么怀疑。她含羞带怯地望向谢春晖,那轻甲人突然问:“哪家倡馆有这样的美人?”
何清旻清晰地看到不速之客的表情僵硬了那么一瞬。
随即,她从袖袋里掏出路引,官兵检查完后还给她,对轻甲人耳语两句,轻甲人攒着眉心点点头,转身走了。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等人走远了,谢春晖才迟疑地道:“……这位是指挥使的贵客,不知为何在此。”
——这正是官兵对轻甲人耳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