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六月禾未秀(中)
作品:《醉明月》 见谢春晖依旧懵懵懂懂,何清旻叹了口气,“这一张……就是在白鹤山庄闹出乱子的主谋用来请风逐月帮忙的,按理说赵无愁是要将其回收上交才对。”
“但他却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把它留下来了。”
何清旻道:“那晚他是看见你和谢前辈站在一起的,与其我们乱猜,不如看他有什么打算。这段日子有我在你身边,等你回了家自然更不用担心。”
谢春晖笑容灿烂地收起了千金帖,“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何清旻想要叹气,但最终还是微微笑了一笑。
谢春晖随口道:“按他们那么神奇的想法,难得竟然有这么……”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何清旻笑道:“你是想说风逐月竟然会有那么正常的知恩图报的做法吗?”
谢春晖点点头。
何清旻道:“如果说无双门还有正常人的话——风逐月大概就是唯一正常的了。”
谢春晖微微一愣。
何清旻沉吟片刻,解释道:“这也只是相对来说……总之,无双门从各种意义上,都能算得上是无双。”
谢春晖似懂非懂。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营州已经是十天后了。目之所及江湖人显然多了一些,但人烟却逐渐稀少,甚至途中他们还路过了一个荒村。
谢春晖感慨道:“越到边境越觉得众生皆苦。”
何清旻无意也无法劝解,只道:“若无战事还好,若有战事……这样的荒村会越来越多。”
谢春晖垂眸不语,多少有些伤感。
入城时守卫查验格外严格,好在何清旻在幽州时就已经做了准备,买了真的假路引。
“贺朗、谢春晖,并州人。”守卫一一看过,将路引递还,问道:“做什么来的?行李呢?”
何清旻道:“我们乃表兄弟,四年前姨夫谢襄来此地贩棉布一去不回,我们是来寻人的。说来见笑,我们盘缠不够,将行李都典当了。”
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找人那你怕是找不到了。”
何清旻微微一怔,另一个嫌前一个人多事,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何清旻识趣地不再多问。
入城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们完全没有想象到的景象。
临街的店铺几乎都关着,街上只零零星星两三个人影,酒肆的酒旗还挂着,隐约也能看到里面有食客,但门却关着。
两人对视一眼,何清旻示意朝右边走,两人走到一家客栈前,门也是关着,何清旻试探地敲敲窗,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两人,也不说话,看完了重新关上窗。
两人觉得莫名其妙,片刻客栈的门打开一条缝,适才从窗子看他们的人道:“两位客人,请进。”
他们进了门,掌柜做贼一样连忙关上门,见他们一副茫然的模样,解释道:“两位客人见怪,今日城中闭市检查,小的也是奉县父母的命。”
掌柜的说着,吩咐堂倌去泡茶,缓缓道:“两位是外来的,想必不太清楚,从四月起附近一直不太平,山匪屡发不说,死于非命的客商比以往都要多。县父母、镇抚使大人都觉得有狄人的手笔在里头,但如今两国修好,无证无据的事……”他说着长叹了一声,堂倌送茶过来,掌柜为两人倒了茶,又道:“前两天又出了一件大案,就在城中,所以这几日本城只进不出,闭市搜查。前日搜城北、昨日城西、今日城东,明日就是咱们城南了。”
何清旻道:“这么说来……如今进城的人只能住在城南?”
掌柜苦笑道:“正是如此,两位也算是幸运,从南门进城。”
正说着,只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掌柜……好巧!竟然是你们!”
谢春晖抬起头,只见宿康正站在楼梯中间,何清旻回过身,像是感叹像是回答:“好巧。”
何清旻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抬起头,微微一惊,谢春晖已经叫了出来:“你……你这是?”
掌柜的喜笑颜开。
宿康干咳了一声,摸了一下头发,手刚一放下又觉得多余,实在没地方放只好搭在栏杆上,虽然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也只能这样了。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们在这里住了两日,麻烦两位一起结账了。”
谢春晖苦着脸刚要答应,何清旻道:“结账不是不行——你总要说发生了什么?”
在掌柜的坚持下,谢春晖掏出钱袋忍痛付了三天的房钱——算上他们自己今天的。捏着干瘪的钱袋,谢春晖嘀咕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宿康假装没听见。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饭之缘,时隔数日在陌生的城镇相遇倒有那么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意思,在狭小的房内各自找地方坐下,宿康拿起桌上有明显修补痕迹的粗瓷茶壶倒了水,才道:“我们碰上了山贼。”
“山贼?”
宿康点点头,和胡贤学对视一眼,“我们托大了,饶了路,特意从西门进城。”
边城。
顾名思义,边境上的城池。
以城为界,北门外越过驻军即是胡地,门内即是我朝。而西边……有山。
山形并不险要,算不得屏障,只多少有一些阻碍。
说起山贼,谢春晖下意识地就想起薛玉,连忙摇摇头把这形象从脑海里甩出去。宿康却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做法摇头,惭愧道:“我们师兄弟没经过风浪,自视甚高,只觉得不过一波山匪罢了,没想到——”
他们是故意从西侧山路绕行的,毕竟来的路上从百姓的闲谈和城门口的告示上都不难看出边陲进来受山匪之灾。尤其在打听出山匪多挑落单的人下手,大批人马的商队反而平安无事的时候,宿康和胡贤学认定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匪徒。
——人在江湖,行侠仗义。他们信心满满地上路。
谢春晖忍不住打断,“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自信?”
宿康微微一愣,胡贤学有些尴尬,何清旻感受道了气氛的微妙,轻声道:“这两位是邙山学宫的弟子,江湖人称‘邙山七友’。”
谢春晖假装喝茶,宿康移开目光,继续讲述。
他们师兄弟在江湖上这两三年闯出不大不小的名声,不说顶尖,至少也能跻身一流,因此便自信满满地入了山。
在详细地描述了山势平坦,松林层翠,清泉石流之后,宿康长叹一声,胡贤学接过话头,“山间有一处溪流,并不大,也很浅……”他停顿住,和宿康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他说道:“有一位姑娘在……”
谢春晖下意识地道:“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