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圣旨，又看了看杨秋那张带着淡淡嘲讽的脸，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


    监督？


    先斩后奏？


    那个魔鬼，竟然给了这条新来的狗，如此大的权力！


    他这哪里是派来一个助手，分明是派来一个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


    整个宴会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双方的士兵，都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就在这时。


    “报。”


    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大汗，将军，不好了，西边五里外，我们两军的牧马人，为了争夺一处水源，打起来了！”


    “什么？”图利和杨秋，几乎是同时喝问。


    “我们的人死了三个，他们的人也死了五个！现在，两边的人马已经对峙起来，眼看就要……”


    斥候的话还没说完。


    “砰！”


    图利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桌，篝火被撞得火星四溅。


    “反了，反了，一群西凉的降兵，一群丧家之犬，竟敢杀我金狼部落的勇士！”他双眼血红指着杨秋，破口大骂。


    “杨秋，你是不是想造反！”


    杨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还没开口，他身后一名脾气火爆的西凉将领已经拍案而起。


    “放你娘的屁，明明是你们的人仗着人多，霸占水源，还先动的手！死了活该！”


    “找死！”


    “锵！”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双方的将领，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拔出了兵器。


    篝火旁的上万名士兵，也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张弓搭箭，将手中的手弩对准了对方。


    一场血腥的火并，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


    杨秋和图利，再次异口同声地大喝道。


    他们两人虽然恨不得立刻将对方碎尸万段，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都还没准备好，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那个南朝皇帝的安排。


    万一这只是一场试探，谁先动手，谁就会被扣上反叛的帽子，成为另一方名正言顺的征讨对象。


    图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知道今天这仗，打不起来。


    他对着杨秋，冷冷地说道：“杨将军，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


    “我们走！”


    金狼部落的人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秋看着图利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今夜起，这片草原将再无宁日。


    他转头看向那名幸存的斥候，沉声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斥候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确实是金狼部落的牧马人，仗势欺人先动的手。


    镇北军的士兵，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杨秋身边的一名谋士，低声说道：“将军，这明显是图利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我当然知道。”杨秋的目光，望向那座在夜色中，依旧能看到轮廓的，巨大而狰狞的京观。


    “他想当草原唯一的王，但他忘了，草原上从来就没有唯一的王。”


    他回头，看着身后那六万名眼中闪烁着饥渴与疯狂光芒的将士。


    他们是被中原抛弃的孤狼，他们无路可退。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草原上的狼更狠，更凶残。


    “传我将令。”杨秋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从明日起，全军以千人为单位，向四周扩散。凡是水草丰美之地，皆是我镇北军的牧场。凡是金狼部落的牛羊，误入我军牧场者，一律就地宰杀，充作军粮。”


    “若有金狼部落之人敢于阻拦，或擅入我军营地百步之内者……”


    杨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无赦。”


    他知道，王战要他们狗咬狗。


    但他杨秋不想当狗。


    他要当一头，能反过来吞噬另一条狗，甚至能威胁到主人的真正的饿狼！


    他要让那个远在临安的帝王知道，他养出来的不是一条听话的狗，而是一头随时可能噬主的猛兽。


    与此同时，阴山，金狼王庭。


    图利回到王帐，将帐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鬼影如同一个永恒的旁观者，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他发泄。


    “他在挑衅我，他在逼我动手！”图利喘着粗气，双眼布满血丝。


    “那个魔鬼，他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大汗，您现在应该冷静。”鬼影的声音，依旧嘶哑而冰冷。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图利一把揪住鬼影的衣领，将他从阴影里拖了出来，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在鬼影的青铜面具上。


    “我父亲的头，我兄长的头，还在那座山上看着我，我答应过他们，要成为草原唯一的王，可现在我连一条新来的狗都踩不死！”


    鬼影任由他抓着，没有反抗。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陛下最新的旨意，已经到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


    图利一把夺过，展开。


    上面的内容，让他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


    “朕闻，镇北将军杨秋，骄横跋扈，不尊汗令，朕心甚忧。特再赐大汗，神臂弩一千张，精钢甲三千副。”


    “望大汗早日整肃草原，扬我大武天威。另朕听闻，金狼部落之勇士，于骑射之外，亦善步战。特遣工匠百名，助大汗于王庭之外，修筑一座坚城以固王权。”


    修城！


    图利看着最后那两个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燃烧了起来。


    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自古以来，便没有修筑城池的习惯。


    城池对他们而言是牢笼，是束缚。


    但图利却瞬间明白了王战的用意。


    有了城，他金狼部落就有了根基。


    有了坚固的城防，他就再也不用惧怕任何骑兵的突袭。


    他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从容地一点一点地，将杨秋那支无根的浮萍彻底耗死碾碎！


    这是那个魔鬼，在给他递刀子！


    一把足以致命的刀！


    “哈哈哈哈！”图利松开鬼影，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与更加浓烈的疯狂。


    “好，好一个王战，他果然还是更看好我这条老狗！”


    他看着鬼影，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传我将令，全军收缩防御，暂时避让镇北军的锋芒，让那条疯狗，先得意几天！”


    “另外，告诉那一百个工匠，我要他们不分昼夜地干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座雄城，矗立在这阴山脚下！”


    “等我的城修好了，就是杨秋和他那六万杂碎的死期！”


    鬼影看着他那副狂热的模样，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再次勾起。


    他知道，草原上这两只野兽的血，很快就要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