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太和殿。


    气氛庄严而肃穆。


    王战登基之后，勤于政务，几乎每日都会举行朝会，处理来自帝国各地的奏报。


    今日的朝会，气氛却格外不同。


    所有官员，都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压抑。


    捷报如同雪片一般，从北方传来。


    青州平定，王氏伏诛。


    东海水师大捷，高句丽、东瀛联军全军覆没。


    北府军组建顺利，张郃治军有方。


    军事学院初见成效，学员们在张郃的指导下，制定的破青州水师策，虽然稚嫩，却颇有可取之处。


    每一件，都足以让任何一个开国君主，龙颜大悦，大宴群臣。


    然而，龙椅之上的王战，却只是平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玄镜司都督张维，颤抖着将一份来自草原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呈递上去。


    王战展开那份用特殊药水浸泡过，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羊皮卷。


    他看得很快，目光一扫而过。


    当他看到京观已成，高十丈，用三万七千头时，他的手指，在羊皮卷上，轻轻地敲了敲。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位年轻的帝王。


    他们不知道密报的内容。


    但他们能从张维那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渗出冷汗的额头上，猜到，这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终于，王战看完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羊皮卷。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漓的大笑。


    “哈哈哈！”


    笑声在大殿之内回荡，洪亮而充满了穿透力。


    但听在满朝文武的耳中，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他们感到心惊胆战。


    天子一乐，群臣胆寒。


    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的模样。


    这位帝王，永远都是那么的冷静，那么的深不可测，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让他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可今天，他笑了。


    究竟是何等样的大事，才能让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此开怀？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王战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拿起那份羊皮卷，看向首辅陈平。


    “陈爱卿，你来看看。”


    陈平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走出，从内侍手中，接过了那份还带着陛下体温的羊皮卷。


    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羊皮。


    京观！草原！三万七千颗头颅！


    图利那个被俘的匈奴王子！


    一瞬间，陈平全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陛下为何要留下那个匈奴王子的性命。


    他终于明白了，陛下为何要将那些神兵利器，送往草原。


    驱虎吞狼！


    这是在用匈奴人自己的手，去灭绝匈奴人！


    这是在用草原的血，去浇灌一片，属于大武的死亡花园！


    陈平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不是没有见过杀戮。


    玄镜司镇压江南豪强时，他甚至亲手签发过处决数百人的命令。


    但那和眼前这份密报上，所描绘的景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已经不是战争，也不是权谋。这是魔鬼的行径！


    “陛下……”陈平的声音，干涩无比，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王战那双深邃的眼眸。


    “此举，是否有伤天和……”


    他的话，还未说完，王战便打断了他。


    “天和？”王战走下龙椅，缓缓地，踱到陈平的面前。


    “首辅大人，你告诉朕，什么是天和？”


    “三十年前，匈奴铁骑南下，破我雁门，屠我云中，三十万军民，化为枯骨，可有天和？”


    “二十年前，匈奴再次入寇，兵临北境，我父率三千亲卫，死战不退，最终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可有天和？”


    “十年以来，北境百姓，哪一年，不被那些草原豺狼，劫掠、屠戮？他们的妻女被掳走，他们的孩子被当做猎物，可有天和？”


    王战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冰冷，一句比一句森然。大殿之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


    陈平的冷汗，如同溪流般，顺着脸颊滑落。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他忘了。


    他忘了眼前这位帝王，与匈奴之间，有着何等刻骨的，不共戴天之血仇！


    “朕的字典里，没有天和。”


    王战的目光，扫过殿下所有噤若寒蝉的官员。


    “只有血债血偿。”


    “朕曾经立誓，要杀尽天下匈奴，用他们的头骨，为我父亲，为那三十万冤魂，筑一座京观。”


    “今日，图利替朕，完成了第一步。”


    王战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他做的很好。”


    “张维。”


    “罪臣在。”


    “传朕旨意。”王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内容却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将冒顿和他那个儿子的头颅，从京观上取下来，用最好的盒子装好，八百里加急，送去草原。”


    “就说，是朕送给图利大汗的贺礼。”


    “告诉他，朕很欣赏他。”


    “朕希望，他能再接再厉，早日将黑羊部落的京观，也给朕筑起来。”


    “遵旨！”张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立刻领命。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王战这神魔般的手笔，和那深入骨骨髓的狠厉，震撼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瓮声瓮气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陛下！”李逵从武将的队列中，大步走出，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忿。


    “这不公平！”


    王战挑了挑眉，看向这个憨直的猛将。


    “哦？如何不公平？”


    “那图利小子，杀的都是些草原上的软脚虾，凭啥就能筑京观，还能得您的赏赐？”李逵一脸的愤愤不平。


    “俺老李跟着您，从北打到南，砍的脑袋比那小子吃的饭都多，咋就没这好事？”


    “俺也想给您筑京观！”


    “俺保证筑得比他的更大，更圆，更好看！”


    这番虎狼之词，让满朝文武，眼角一阵狂跳。


    陈平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


    这都什么人啊！


    一个比一个狠！


    王战看着李逵那副真心实意，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竟是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这一次的笑声里，多了一丝暖意。


    “你这夯货。”王战笑骂道。


    “草原上的羊杀光了，还有更肥的猪，在等着你。”


    “放心，朕答应你。”


    “下一次，一定让你筑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