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破。


    但预想中的屠杀并未发生。


    赵云的大军入城之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


    除了迅速接管城防，收缴兵器，将王氏一族尽数收押之外，对于城中的普通百姓，竟无丝毫侵扰。


    这让那些早已准备好迎接一场血腥清洗的临淄军民，既感庆幸，又觉不安。


    他们不明白，为何王战对待青州的态度，与对待幽州，会如此截然不同。


    节度使府，如今已成了龙骧军的临时帅府。


    赵云坐在王景曾经的位置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一众，被五花大绑的王氏核心族人。


    这些前一刻还锦衣玉食，在青州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却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我等皆是被王景胁迫，绝无反抗陛下之心啊！”


    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赵云面沉如水，不为所动，他只是在等。


    等一份来自临安的，最终的判决。


    三日后，圣旨到。


    前来宣旨的，是玄镜司的一名千户。他展开那卷明黄色的卷轴，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琅琊王氏，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行割据，实为国贼。然念其祖上曾有功于社稷，朕不忍其宗庙断绝。特开天恩，从轻发落。”


    听到从轻发落四个字，堂下跪着的王氏族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希冀。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王氏一族，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之男丁，尽数发往东海荒岛，编入苦役营，为我大武，督造战船，至死方休。”


    “其族中女眷，充入教坊司，或发卖为奴，所得钱款，用以抚恤东海之战中，阵亡之高句丽、东瀛士卒家属。”


    “王氏百年家产，田产、商铺、金银，尽数充公，纳入国库。”


    “琅琊郡内，所有王氏宗祠、牌坊，一律捣毁。其家族谱牒，当众焚烧。”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王氏族人，都呆住了。


    不杀他们。


    但这个判决，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百倍！


    男丁永世为奴，女眷沦为娼妓。


    家产被夺，宗祠被毁，连祖宗的牌位和名字，都要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这是诛心！


    这是要将琅琊王氏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从根上彻底刨掉，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在这世间！


    “不，你好狠的心啊！”王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杜鹃泣血般的悲号，用头颅疯狂地撞击着冰冷的地面。


    “我琅琊王氏，数百年清名，今日，竟毁于一旦！”


    “王战小儿，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然而，他的咒骂，换来的，只是玄镜司缇骑冰冷的刀柄。


    几下重击，便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赵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挥了挥手。


    “拖下去，即刻执行。”


    他知道，这是陛下为天下所有还在观望的世家门阀，立下的一个新规矩。


    顺从或许还能保留一丝体面。


    反抗得到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底的湮灭。


    处理完王氏，赵云又拿出另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是给青州，乃至整个北地所有百姓的。


    “传陛下旨意！”


    “自今日起，青州全境，与江南一般，推行新法，清丈田亩，均分土地！”


    “凡青州百姓，无论男女，皆可分得田地三十亩，十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


    “凡原青州军降卒，愿为大武效力者，可一体编入北府军，由张郃将军统领，其军饷待遇，与龙骧军等同。不愿从军者，亦可解甲归田，分得土地。”


    “另，东海之战中，被我大武水师俘虏之高句丽、东瀛士卒，愿归化我大武者，可按我朝百姓之例，分发田产，准其在沿海定居，与我汉家女子通婚。”


    这几道旨意一出，整个青州彻底沸腾了！


    分土地！


    免赋税！


    这对于那些被世家大族压榨了数百年的普通百姓而言，不啻于天音！


    他们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狂喜，最终，汇聚成一股山呼海啸般的感恩戴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圣君啊！”


    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对着临安的方向，焚香叩拜。


    而那些原本因为投降而惶惶不可终日的青州军降卒，更是喜出望外。


    他们本以为自己会面临严酷的惩罚，却没想到，不仅没有被清算，反而有了两条康庄大道可选。


    尤其是那条编入北府军，享受与王牌龙骧军同等待遇的选项，更是让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军中汉子，热血沸腾。


    就连那条允许异族通婚定居的旨意，在分田分地，免除赋税的巨大诱惑面前，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对于穷苦的百姓而言，什么民族大义，都不如能填饱肚子，娶上媳妇来得实在。


    一打一拉。


    对敌人用最酷烈的手段，进行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毁灭。


    对百姓用最直接的利益，进行收买与捆绑。


    王战的帝王之术，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帅府之内，李逵看着城中那一片欢腾的景象，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


    他凑到赵云身边，瓮声瓮气地问道：“赵将军，俺不懂。”


    “陛下为啥不把那些王家的崽子，都砍了脑袋？留着他们去造船，不是浪费粮食吗？”


    “还有那些东瀛来的矮子，高句丽来的棒子，杀了多省事，干嘛还给他们分地分婆娘？”


    赵云放下手中的军报，看了他一眼，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杀人，是下策。”


    “有时候，让一个人活着，比让他死了，更有用。”


    “至于那些异族。”赵云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那片广袤的草原，声音变得有些悠远。


    “陛下的棋盘很大。”


    “大到需要各种各样的棋子。”


    “今天他可以给这些异族人土地和女人，让他们感恩戴德，为我大武开垦沿海。”


    “明天他就能让这些人的后代，穿上我大武的军装，拿起我大武的兵器，去为帝国，征服他们的故乡。”


    “以夷制夷，非止于草原。”


    赵云的话，让李逵听得云里雾里。


    他想了半天，最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俺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先让那些矮子和棒子，给咱们白干活，生娃。等他们娃长大了，再让他们去打自己的爹！”


    “高，实在是高！”


    赵云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决定，以后还是不要跟这个莽夫，解释任何关于战略层面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