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如雷。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了冀州平原上空凝滞的空气。


    黑色的潮水，开始涌动。


    三万龙骧铁骑，在沉默中，开始了他们毁灭性的冲锋。


    马蹄踏地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沉闷，逐渐变得密集、狂暴，最终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雷鸣，让整片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十里，八里，五里……


    距离在飞速缩短。


    那股由三万铁骑汇聚而成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气势，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扼住了每一个幽州军士兵的咽喉。


    前排的盾兵，脸色煞白，握着盾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身后的长枪手，死死地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他们曾面对过数倍于己的胡人骑兵，也未曾有过丝毫畏惧。


    但此刻，他们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对面的不是人。


    是一台正在缓缓加速的，由钢铁与血肉组成的，巨大无比的战争机器！


    中军高台之上，张郃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知道，面对如此规模的重骑兵集团冲锋，任何的弓箭骚扰，都已失去了意义。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更强的力量，去迎击！


    用最锋利的矛，去撞击最坚固的盾！


    “传我将令！”


    张郃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铁浮屠！”


    “出击！”


    “吼！”


    一声令下，一直护卫在幽州军两翼，如同两座黑色山峦般的铁浮屠，终于动了。


    五千座移动的铁塔，同时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


    他们笨重的马蹄，将地面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蹄印，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向着龙骧军的锋矢阵，斜斜地迎了上去。


    这是王牌对王牌的碰撞！


    这是北地最强的重骑兵，与新朝最利的无敌之师，宿命的对决！


    两股钢铁洪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一种惨烈而悲壮的姿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撞击的瞬间，发出的巨响，甚至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冲在最前排的龙骧骑士与铁浮屠，如同两颗迎面相撞的陨石。


    骑士手中的长枪，在接触到对方坚固甲胄的瞬间，便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寸寸断裂。


    战马悲鸣着，被对方的冲势，撞得凌空飞起，骨骼碎裂。


    骑士从马背上被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被后方涌上来的，无数的铁蹄，踩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只一个瞬间。


    两支军队的锋线上，便有数百名最勇猛的骑士，连人带马，化作了冰冷的碎肉与钢铁。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染红了这片土地。


    然而，这惨烈的一幕，并没有让任何一方，有丝毫的退缩。


    后方的骑士，踏着同伴的尸体，填补了阵亡者留下的空缺，用手中的兵器，向着眼前的敌人，发起了最疯狂的，最原始的攻击。


    马刀劈砍在厚重的铁甲上，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战斧撕裂开脆弱的血肉，带起漫天的血雾。


    长枪捅穿了冰冷的甲胄，也同时被对方的兵器，刺穿了胸膛。


    整个战场彻底化作了一座巨大无比的，血肉磨坊。


    每一刻，都有无数鲜活的生命，被无情地绞碎。


    张郃站在高台上，死死地盯着那片已经彻底胶着在一起的骑兵战场。


    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撼。


    他本以为，自己麾下这支耗费了无数心血，堪称刀枪不入的铁浮屠，足以碾压天下任何一支骑兵。


    可他没想到，龙骧军的悍不畏死，与他们装备的精良，竟丝毫不亚于自己的铁浮屠。


    甚至犹有过之！


    龙骧军骑士身上那流水线般锻造出的制式铠甲，其防御力，竟隐隐还在铁浮屠那笨重的铁甲之上。


    而他们手中的马刀，更是锋利得可怕，往往一刀，就能在铁浮屠的甲胄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豁口。


    更让他感到心悸的，是龙骧军那种近乎机械的，对死亡的漠视。


    一名龙骧骑士，被三名铁浮屠包围，他没有丝毫的慌乱，竟是放弃了所有防御，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马刀，捅进了一名敌人的面甲缝隙之中。


    而在他被另外两名敌人乱刀分尸的同时，他身后的同伴，已经补上了他的位置，将那两名铁浮屠，斩于马下。


    以命换命！


    这根本就不是在打仗！


    这是在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去交换敌人的生命！


    这种冰冷而残酷的战争逻辑，让张郃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王战为何能横扫江南。


    因为他麾下的，根本就不是一支军队。


    而是一群被灌输了绝对忠诚与服从，没有任何个人情感，只为杀戮而生的，怪物！


    战场的均势，在僵持了约一炷香之后，终于被打破。


    打破它的，是一杆亮银枪。


    赵云！


    他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凿穿了层层叠叠的敌阵，径直杀到了铁浮屠的阵型中央。


    他手中的亮银枪，化作了漫天的枪影，如同一条出海的蛟龙，盘旋飞舞。


    枪尖所指，所向披靡！


    没有任何一名铁浮屠，能在他手下走过一合。


    那厚重得连强弩都无法射穿的铁甲，在他的枪下，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一人一枪，竟硬生生地在铁浮屠那密不透风的阵型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随我杀！”


    赵云一声长啸，声如龙吟。


    他身后的龙骧亲卫，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群，顺着他撕开的这道口子，疯狂涌入。


    一个锋利的，无法阻挡的凿穿阵型，在铁浮屠的腹心之地，悍然成型！


    “不好，中军有失！”


    “快，快去支援！”


    铁浮屠的阵型，开始出现了混乱。


    他们引以为傲的整体冲击力，在被从内部凿穿之后，瞬间土崩瓦解。


    而龙骧军，则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了全面的反攻。


    战局，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高台之上，张郃看着那道在万军从中纵横捭阖，如入无人之境的白袍身影，眼中充满了苦涩与绝望。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给了那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年轻将领。


    也败给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却仿佛能算尽天下一切的，恐怖帝王。


    “王爷，末将尽力了。”


    张郃惨然一笑，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作为一名将领，他可以选择战败，但绝不可以选择被俘。


    他要用自己的死，来为幽州军，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然而，就在他准备自刎的瞬间。


    一支冰冷的箭矢，如同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精准地射中了他握剑的手腕。


    “铛！”


    佩剑落地。


    张郃惊愕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穿着幽州军校尉服饰的副将，正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张将军，我家陛下说了。”


    那副将的声音，嘶哑而陌生。


    “王不见王。”


    “但王手下的将，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