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天，阴了。


    不是烟雨朦胧的阴，而是一种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王战的命令，比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快，席卷了整个江南。


    三日后，皇宫登基。


    三品以上官员，世家之主，必须到场。


    不到者，夷三族。


    这道命令，没有用任何官方的渠道颁布，它只是通过那些跪在江滩上，瑟瑟发抖的官员和世家代表的口，病毒般地传播开来。


    恐慌，如同瘟疫，在临安城中每一个雕梁画栋的府邸内蔓延。


    这般压力之下，不少家族内部，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四处流荡。


    陈平回到了临安。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试图挽救一个王朝的吏部侍郎。


    他现在是王战的刀。


    一把为新皇清扫前路，也随时可能割伤自己的刀。


    他站在自己冷清的府邸前，看着街道上偶尔飞驰而过的华丽马车，车上的人，无不是面色惨白，神情惶惶。


    他们要去奔走，要去串联，要去用他们习惯了数百年的方式，去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他们看来，皇帝可以换，王朝可以改，但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陈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这些养尊处优了太久的人，根本不明白，他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一个想要与他们共治天下的新君。


    那是一个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将他们脚下的土地，连同他们的荣耀与财富，一起碾碎的神明，或者说魔鬼。


    王战的大军，没有立刻入城。


    十数万黑甲士卒，就在临安城外的平原上，安营扎寨。


    沉默的营盘，如同一头匍匐在侧的黑色巨兽，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它什么都没做。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座繁华之都最沉重的警告。


    城内，暗流汹涌。


    “我吴郡陆氏，传承五百年，岂能向一北地莽夫低头！”


    “兰陵萧家，出过皇后，出过宰相，他王战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等去观他的登基之礼？”


    “诸位，此獠凶残，今日我等若去，便是砧板鱼肉，任其宰割。若不去，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尽我江南士族吗？”


    临安城中，最大的一座园林，属于吴郡陆氏的别院内。


    江南最有权势的十几个世家之主，秘密地聚集于此。


    他们脸上的惊慌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根深蒂固的傲慢。


    坐在主位上的，是陆氏的家主，陆康。


    一个年过花甲，神情倨傲的老者。


    他轻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冷笑道：“他王战能打，我等承认。但他想治天下，离得开我江南士族吗？钱粮、人才、民望，哪一样不在我等手中？”


    “他要我们去观礼，不过是想羞辱我等，逼我等承认他的地位。我等偏不如他的意！”


    一名来自钱塘钱氏的家主，忧心忡忡地说道：“陆兄，话虽如此，可那王战的手段，你也听说了。”


    “白马渡前，杀降如屠狗。长江之畔，以匈奴之首筑京观。此人行事，百无禁忌，怕是不会与我等讲道理。”


    “道理？”陆康发出一声嗤笑：“我等，便是道理！”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


    “他不是要我等去观礼吗？好，我等便送他一份大礼！”


    “明日，我等各家，闭门不出，发动所有门生故吏，罢市，罢课，罢工！”


    “他王战不是自诩得了民心吗？我等就要让他看看，这江南的民心，究竟在谁的手里！”


    “我要让他那场登基大典，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要让他知道，没有我江南士族的点头，他这个皇帝，坐不稳！”


    陆康的话，极具煽动性。


    在场的世家之主，仿佛又找回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对，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一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武夫，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


    “好，就依陆兄之言！”


    “让他看看我江南的力量！”


    众人群情激奋，仿佛胜利在望。


    他们商议着细节，如何发动关系，如何散播言论，如何让整个临安，在王战登基的那一天，变成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别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名负责添茶的仆役，在听到这一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的精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夜色下，武安军大营。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王战正对着一幅巨大的江南舆图，静静地站着。


    张维和李逵，分立左右，神情肃穆。


    “陛下，城里的探子回报，陆家、萧家等十七个江南最大的门阀，正在串联，准备在登基大典之日，发动罢市，让您难堪。”张维低声汇报道。


    李逵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暴戾的杀气。


    “一群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陛下，末将请命，现在就带兵进城，将那什么陆家萧家，杀个鸡犬不留！”


    王战没有回头，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临安城的位置，轻轻敲击着。


    “猫捉老鼠，如果一上来就把老鼠都吓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李逵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以为，他们手中的权力，是钱粮，是人脉，是几百年的名望。”


    王战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错了。”


    “权力，只来源于一样东西。”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紧。


    “暴力。”


    “绝对的，碾压一切的暴力。”


    “他们想玩，朕就陪他们玩玩。”


    王战的目光，投向帐外那座沉睡在夜色中的巨大城池。


    “传令下去。”


    “明日一早，由李逵率龙骧军入城，接管城防。”


    “再传一道旨意给陈平。”


    王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告诉他，朕听闻吴郡陆氏的园林，甲于江南。明日，朕要借陆家园林，宴请临安百官。”


    “请陆家主，提前备好酒宴。”


    “朕要亲自去他家，取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