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血腥气混杂着江水的湿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味道，笼罩在白马渡的上空。


    二十万大军的崩溃，在一夜之间，将这片平原化作了人间炼狱。


    投降的十几万大夏士卒，被缴了兵械，如同牲畜般被圈禁在一片开阔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死寂无声。


    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对未来的无限恐惧。


    王战的虎卫军，如同最高效的机器，沉默地清理着战场。


    收集兵甲，搬运尸体，救治己方伤员。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


    仿佛他们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惨烈的大战，而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田间劳作。


    李逵浑身浴血，提着赵括的头颅，大步流星地走到王战面前，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亢奋。


    “陛下，赵括已死，江南门户大开！”


    王战的目光，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


    他看着远处跪满平原的降卒，声音没有波澜。


    “传令下去，甄别降卒。”


    李逵一愣。


    “甄别？”


    “凡大夏京营、禁军出身者，手上有欺压百姓血债者，杀。”


    “凡军中将校，平日克扣军饷，鱼肉乡里者杀。”


    “凡南疆军，愿归降者，打散编制，重新整编。”


    王战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在宣读一部早已写好的法典。


    “其余被强征之民夫、兵卒，清点名册，愿归家者，发给路费，遣散。”


    “愿入我武安军者，一体考核，择优录用。”


    李逵听着这一连串的命令，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的陛下，杀起人来从不手软。


    但他的每一刀，都落在了最该落下的地方。


    这不是屠杀，这是清洗。


    清洗掉一个旧时代的污垢，为新世界腾出干净的土壤。


    “末将遵旨！”


    李逵领命而去，庞大的清算机器，开始缓缓转动。


    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便在降卒营中此起彼伏。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军官、兵痞，被一个个拖拽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斩下头颅。


    十几万降卒，看着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骚乱，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快意与解脱。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受过这些人的欺压。


    王战的刀，为他们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就在甄别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名负责清点的军官，神色凝重地前来汇报。


    “启禀陛下，在降卒之中，发现了一批特殊的人。”


    王战眉梢微挑。


    “带上来。”


    片刻之后，数百名衣衫褴褛，但眼神与其他降卒截然不同的人，被押了上来。


    他们虽然同样被俘，但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充满了仇恨与桀骜。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相貌特征。


    高颧骨，深眼窝，以及那即便剃了发，也无法完全掩盖的髡发痕迹。


    “匈奴人？”


    王战身边的张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那名军官躬身道：“正是。据审问，这些人是当初被赵括从南疆带来，本是作为奴隶押运至京城，却因战事紧急，被临时编入了军中，充当炮灰。”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当初被俘的匈奴部落遗民。”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虎卫军将士的目光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血海深仇的，冰冷的杀意。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亲人、袍泽，惨死在匈奴人的弯刀之下。


    那数百名匈奴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一名看似头领的匈奴壮汉，挣扎着，用生硬的汉话，冲着王战嘶吼。


    “我们已经投降了大夏，我们是朝廷的兵！”


    “你们不能杀我们！”


    一名匈奴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跪在地上，用同样生硬的语言哭喊。


    “孩子是无辜的，放过我的孩子！”


    他们的叫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王战缓缓策马，走到这群匈奴人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起了那个血色的黄昏。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


    他麾下三千黑甲袍泽，力战而亡，尸骨无存。


    他想起了北境那座新筑的长城之下，埋葬的三十万匈奴白骨。


    他曾发誓。


    要杀光所有踏入这片土地的匈奴人。


    “朕从不接受匈奴人的投降。”


    王战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空气。


    那名匈奴头领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你是北境的那个魔鬼王战！”


    “魔鬼？”王战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你们将我北境子民当作两脚羊，活活烹食的时候。”


    “当你们将我北境女子掳掠至草原，肆意凌辱的时候。”


    “你们，可曾想过魔鬼二字？”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


    “朕给过你们机会。”


    “朕曾警告过整个草原，这长城之内，便是国，长城之外，便是坟。”


    “是你们，自己要踏入这座坟墓。”


    他将长剑，指向那名抱着婴儿的匈奴女子。


    “你说，孩子是无辜的？”


    王战的目光，落在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匈奴婴儿身上。


    那婴儿似乎被这肃杀的气氛所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今日，他或许是无辜的。”


    “十年后，他便会拿起弯刀，成为新的狼崽子，继续觊觎我大夏的土地，屠戮我大夏的子民。”


    “朕不会给任何一个仇敌长大的机会。”


    “朕的仁慈，只会留给朕的子民。”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置喙。


    “朕要这片土地上，再也听不到匈奴的语言，再也看不到匈奴的血脉。”


    “这就是朕对这片土地，对数百万北境冤魂的承诺。”


    “亡族，灭种，片甲不留！”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归降的大夏士卒，看着这一幕，浑身冰冷，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君王。


    而那些北境出身的武安军将士，眼中却燃起了狂热的火焰。


    这才是他们的陛下！


    言出必践，血债血偿！


    “杀！”


    王战的长剑，重重挥下。


    没有丝毫的犹豫。


    早已准备好的虎卫军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屠刀，挥向了那数百名匈奴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


    凄厉的惨叫与恶毒的诅咒，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很快便归于死寂。


    鲜血，将这片刚刚被清理过的土地，再次染红。


    王战收剑入鞘，调转马头，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再看那些尸体一眼。


    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蚂蚁。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这些匈奴人的头颅，全部斩下。”


    “沿长江北岸，筑成一座京观。”


    “传檄江南。”


    “告诉他们。”


    “凡包庇、收留匈奴人者，与匈奴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