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白马渡的战场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气。


    无数的伤兵，在寒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无人理会。


    大夏军营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士兵们蜷缩在冰冷的营帐里，甚至不敢点燃篝火，生怕那跳动的火焰，会引来对面魔鬼的窥视。


    第一日的血战，已经彻底打垮了他们的精神。


    赵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营中巡视。


    他看着那些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士兵，心中最后一点侥G幸，也荡然无存。


    他知道这支军队已经废了。


    除了他身边那不足五万，同样伤亡惨重的南疆军，其他人，明天只要听到战鼓声，就会立刻崩溃。


    “侯爷，喝口热水吧。”一名亲兵，端来一碗姜汤。


    赵括接过，一饮而尽。


    辛辣的暖流，让他恢复了一丝气力。


    他望向王战大营的方向，那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战，你明天又会用什么手段？”他低声呢喃。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是继续用步兵消耗？


    还是动用更强的攻城器械？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王战会选择在今夜，这个所有人都认为会休战的时刻，发动总攻。


    子时。


    夜最深，人最困倦的时刻。


    三颗红色的信号弹，陡然从武安军营地升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三朵妖艳的血色花朵。


    “呜。”苍凉的号角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大地开始震动。


    不是昨日那种无数脚步汇聚的沉重，而是一种频率更高，更具压迫感的，如同雷鸣般的轰响。


    “是骑兵，是骑兵！”


    大夏军营的瞭望塔上，负责警戒的哨兵，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赵括猛地冲出帅帐，冲上望楼。


    借助着月光，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黑色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洪流，正从武安军大营的左右两翼，如同两把巨大的镰刀，向着他的营地，高速包抄而来。


    三万龙骧铁骑！


    他们没有选择冲击昨日被鲜血浸透，布满障碍物的正面战场。


    而是选择了绕行十数里，从平原的两侧，对这座巨大的营寨，发动了钳形攻势！


    “迎敌，快迎敌！”赵括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变得尖锐无比。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他麾下的士兵，早已是惊弓之鸟。


    白日里那场血战的恐怖，还未散去。


    此刻，在深夜之中，面对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龙骧铁骑，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北寇的骑兵来了，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整个大夏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发疯似的向着营地后方，长江的方向逃去。


    他们只想离这些魔鬼远一点。


    建制，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所谓的防线，从内部，自己瓦解了。


    “不准退，督战队，给我杀，杀了他们！”赵括目眦欲裂，疯狂地嘶吼着。


    然而，溃败，如同山崩。


    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阻挡。


    南疆军的督战队，斩杀了数百名逃兵，却被数万名溃兵组成的洪流，直接冲散，淹没。


    “轰！”


    就在大营内部乱成一团的时候。


    李逵率领的龙骧军左翼，已经如同一柄烧红的战锤，狠狠地砸在了营寨薄弱的侧翼栅栏上。


    由木头和沙袋组成的简陋防御，在重骑兵集团冲锋的恐怖动能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只一个瞬间，营墙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杀！”


    李逵一马当先，手中开山大斧轮转如飞，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三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缺口处，疯狂涌入。


    他们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


    而是组成一个个锋利的凿穿阵型，向着营地中心，那杆代表着赵括指挥中枢的帅旗，径直杀去！


    擒贼先擒王！


    “保护侯爷！”


    仅存的南疆军将士，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自发地向着帅旗靠拢，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这股钢铁洪流。


    一场最惨烈的短兵相接，在混乱的营地中爆发。


    南疆军的士兵，不可谓不悍勇。


    他们结成军阵，用长枪，用血肉，试图挡住骑兵的冲锋。


    但步兵在开阔地，面对成建制的重骑兵，本就是一场屠杀。


    龙骧军的铁骑，一次次地冲锋，一次次地凿穿。


    南疆军的阵型，被不断地撕裂，粉碎。


    每一名南疆军士兵，在倒下前，都拼尽全力，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但他们，依旧无法阻挡龙骧军前进的步伐。


    赵括站在帅旗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


    看着那杆陪伴了自己一生的“赵”字帅旗，在敌人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的脸上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不甘。


    只剩下一种，如死水般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从他决定渡江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哈哈哈。”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解脱。


    “三代忠勇，一朝成空！”


    “父帅，兄长，赵括无能啊！”


    他猛地拔出佩剑，最后看了一眼江南的方向。


    那里，是他的故乡。


    也是他用一生守护，最终却无力回天的，大夏江山。


    “王战！”


    他调转马头，面向那如同魔神般冲杀而来的李逵，以及他身后，那面黑色的战字龙旗。


    “老夫，就在这里！”


    “来取我项上人头！”


    他放弃了所有指挥，放弃了所有防守。


    一个人，一匹马，一柄剑。


    如同飞蛾扑火般，向着那三万铁骑，发起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孤独的冲锋。


    李逵看着那个冲来的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他手中的巨斧，没有丝毫的迟疑。


    “成全你！”


    巨斧，带着撕裂天地的风雷之声，当头劈下！


    ……


    当朝阳再次升起时。


    白马渡的战场，已经彻底平息。


    二十万大夏军队，土崩瓦解。


    降者，跪满了整片平原。


    死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王战骑着马，缓缓走过这片修罗场。


    他的面前，李逵提着一颗花白头发的头颅，单膝跪地。


    “陛下，赵括已死！”


    王战没有去看那颗头颅。


    他只是抬头，望向了那条波光粼粼的长江。


    江的对岸，再无阻碍。


    “传朕旨意。”


    他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归降的，和胜利的士兵耳边。


    “渡江。”


    “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