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难猜出，这多半和陈岩石军功造假有关，也大概猜到，这事得罪了京城的军方大佬。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见陈海，那就真是傻了。


    不仅没见，还借口身体不适，把后面安排的客人也全推了。


    这一下，非但陈海没能见到人，后面陆续来拜年的人也都吃了闭门羹。


    这下可真把大家惹毛了！


    各种难听的话传进陈海耳朵里，气得他脸色铁青，心里一团火压都压不住。


    但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些眼下得罪不起的人一个都不能动。


    等气头过去，冷静下来，陈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季昌明再怎么不给面子，也不至于连自己姐夫的面子都不给吧？


    再加上陈阳回来之后表现得古怪异常，陈海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姐夫拨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通了，可那边一句话直接让他如坠冰窖。


    “陈海，我和你姐姐已经分开了，以后别再打这个电话了，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就挂了，没多一个字。


    陈海愣了几秒，又试着回拨过去，结果提示音冷冰冰地告诉他：对方已将你拉黑。


    “怎么会这样？”


    他正心灰意冷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侯亮平”三个字让他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意外。


    他迟疑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


    “陈海，是我，猴子。”熟悉的声音带着老朋友之间那种特有的亲近感，让陈海鼻子一酸，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这些年，自从他父亲临终前爆出那段冒领功绩、欺骗组织几十年的丑闻后，陈家几乎成了人人避嫌的对象。


    不只是过去熟悉的人疏远了他们，连亲戚朋友也躲得远远的。


    没办法，陈家已经成了“过街老鼠”。


    特别是网上，把陈岩石以前的讲话和相关案件剪辑在一起，配上那段他在战场上临阵脱逃、战友牺牲后却把功劳占为己有的往事，真是讽刺得不能再讽刺。


    网上说得难听——你说自己从人民中来，要为人民办事，结果干出这种事？


    再加上陈海后来闹出的那场大丑闻，父子俩在汉东官场早已经臭名昭著，甚至在全国范围内也“名声在外”。


    “猴子，好久不见，新年快乐。”陈海努力压住心头的情绪，说道。


    “陈海，你这声音怎么哑的？该不会是听到我声音感动得哭了？”侯亮平调侃道。


    “别开玩笑了，我妈上午突发脑梗，我从早忙到现在。”陈海语气有些疲惫。


    “啊？王阿姨没事吧？”侯亮平关切地问。


    “人倒是脱了险，但暂时动不了。”一提到母亲的状况，陈海语气里就带着烦躁，“不说这些了，猴子，你今天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陈海，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太好，有没有考虑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侯亮平没有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你的意思是……”陈海一听，立刻明白了——侯亮平现在可是东山市的副市长，兼任公安局党委书籍，混得比他这个小小的司法所长强太多了。


    “当初我到东山来，也是抱着一腔热血想干点大事。”侯亮平叹了口气，“可老话说得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这一年下来，小事干了几件，大事一件没成。”


    “咱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兄弟。


    你现在处境也不容易，与其困在原地，不如换个地方重新起步。”


    “我这边刚好空了一个县公安局长的位置，按理说是正科级，但我想办法帮你提一级，到副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这番话一出，陈海心头一动。


    现在他做什么？一个乡司法所的所长，听起来是正科，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基层小官，手下就两三个人，权力有限得很。


    而侯亮平说的县公安局长，虽说也是正科，但那是实权岗位啊！


    更何况还有副处待遇的承诺。


    放在以前，副处对他来说不过是起点，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挑剔了。


    至于离开本地去外地工作，他之前还真没认真考虑过，但侯亮平说得没错。


    以陈家现在在汉东的名声，这辈子官场晋升基本上已经到头了。


    这次却不一样，只要去了就有望晋升一级。


    正如侯亮平之前预料的那样，一步就跳出了原来的困境。


    再说南粤离汉东有一千多公里，就算陈家的事传到了那边，影响力也远不如这里。


    最诱人的是，一旦过去就是县局的一把手，掌握实权，比起司法所所长的分量，不知重了多少。


    “陈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咱们大男人总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退缩吧？”侯亮平半开玩笑地说，“难不成你还怕我这个老同学坑你？”


    “老侯，你也知道我妈现在的情况，我肯定得先安顿好她。”陈海赶紧回应，“我家的情况你也清楚，给我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让我姐把妈接走，到时候我就能过去了。”


    “对对对，王阿姨的身体是第一位。”侯亮平语气诚恳，“这样吧，月底之前给我个准信就行，真不是我催你，这样的位置肯定有不少人盯着。”


    “猴子，你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陈海满是感激地说，“说实话，这种时候还愿意帮我一把的，也就你了。


    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不会拖到月底。”


    “那就这么说定了，顺便，新年快乐。”侯亮平笑着说道。


    “新年快乐！”陈海也笑得一脸轻松。


    他觉得自己的霉运终于熬到头了，不然哪会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


    但陈海不知道的是，电话挂断后，侯亮平靠在沙发上，低声说道：


    “人我已经给你找好了，能不能留住，就看你自己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想靠这点事来控制我，呵呵……想得太美了。”


    一个面容精致的脸庞从侯亮平面前抬起，那五官精致得不输眼下最火的女星。


    “谁敢控制侯市长啊，咱俩只是正常的朋友关系，这算得了什么？”女孩不仅长相出众，声音也清脆动听，“不过那人也没说一定来，你就这么有把握？”


    “你懂什么，我和陈海的关系非同一般，我很了解他。”侯亮平笑着说道，“就他现在的处境，尤其是他母亲刚瘫痪，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来？”


    “放心吧，他和我是一路人，肯定会来。”


    “那就最好。”女孩说完，又低头忙了起来。


    侯亮平靠在沙发背上，享受着眼前美女的细心服务，眼神却望向天花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哼，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挂断电话后，陈海没有急着回县里，而是回到了老房子。


    屋内冷清，落满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但陈海没有打扫的意思，只是掀开沙发上的罩子，把自己重重地扔了进去。


    这一天的经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先是偶遇祁同伟，看着人家开着豪车、身边陪着年轻漂亮的老婆，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可还没来得及羡慕多久，母亲就突发脑梗进了医院。


    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来，结果她竟然和姐夫离婚了。


    想找季昌明帮忙调岗，结果连面都没见上，还被别人迁怒一顿。


    陈海心里清楚，从季昌明小区走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没想到，本以为毫无希望，却忽然柳暗花明。


    不对，应该说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海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理清了思绪，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姐姐的号码。


    “喂，陈海。”


    “姐，妈现在怎么样了？”


    “人已经醒了，就是还不能动。”


    “姐……”陈海原本想开口问她离婚的事，但想到以后还要靠她照顾母亲，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这边工作有些进展，但也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麻烦？”陈阳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弟弟这次又是白跑一趟，没想到还真有进展？


    “照咱们家现在的情形，在汉东恐怕是待不下去了。”陈海苦笑了一下，“我这边有个机会，可以调到外地县里当公A局一把手，不过现在妈这个状况，我实在难做决定。”


    陈阳沉思片刻，开口道：“陈海，妈这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是男人，事业才是第一位。


    我会先照顾一段时间，再根据情况调整安排。”


    “姐，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工作？”陈海迟疑地问。


    “不会。”陈阳语气坚定，“你安心去发展，妈和小皮球我来照顾。


    实在不行，我就带他们回京，等你稳定下来，咱们再商量下一步。”


    “那行，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尽快答复了。


    这种岗位竞争激烈，别人盯着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你动身前回来一趟，我给你准备点钱，男人出门在外，手里得有点底。”陈阳继续安排，“还有小皮球那儿，你也得好好跟他谈谈。”


    “好，我明天就回去，先送妈去医院。”陈海点头应下，“家里房子还在，你暂时先住我那儿吧，家里就拜托你了。”


    “我是你姐，照顾妈和孩子，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陈阳淡淡一笑。


    “那就这样，我去医院一趟。”陈阳补充了一句。


    “好。”


    电话挂断后，陈阳心里明白，陈海应该已经听说了她离婚的事。


    可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