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相关的程序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侯亮平继续问道。


    “从目前来看，程序上倒是没有问题。”季昌明摇了摇头，“都是按照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来处理的。”


    侯亮平立刻明白了。


    这就像普通的民事或刑事案件，法律本身就会规定一个量刑或处罚的幅度。


    比如罚款五百元到一万元之间，或者判处六个月到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等，这些都属于合法范围。


    原本这种幅度是为了适应不同案情而设定的，但在某些人手中，却成了可以灵活操作的空间。


    不过不管判六个月还是三年，表面上看确实都挑不出毛病。


    “现在沙瑞金书记来了，所以嘛……算了，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季昌明意味深长地一笑。


    “没想到汉东的局面竟然这么错综复杂。”侯亮平点了点头。


    “是有点复杂，但你不用怕。”季昌明笑了笑，“你就当是走进了一扬风暴里。”


    “不过你该庆幸自己来得稍微晚了一点，这扬风暴我看也快结束了，不然……”


    “那我可真是运气不错。”侯亮平含蓄地一笑，“那您和陈海不早就在这扬风暴里面了吗？”


    “我年纪大了，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季昌明感慨地说。


    “季检，您可一点都不老，就算年纪大了，斗志也不能减退啊。”侯亮平说，“我当年可是您带出来的兵。”


    季昌明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既是在劝他不要退缩，也是在暗示自己需要他的支持。


    “没错，就算年纪大了，精神也不能懈怠。”季昌明点了点头。


    “对吧！”侯亮平笑了。


    “不对！”季昌明忽然反应过来，“当年我在公诉处，你在经侦处，你可不是我直接带的下属。”


    “不是嫡系也是下属，而且这回我是替您冲锋陷阵来的。”侯亮平意味深长地说。


    “你这个孙猴子，离开都十几年了，看我这次还能不能指挥得了你。”季昌明笑着回应，眼神中带着几分深意。


    “就算猴子再神通广大，也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侯亮平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顺势送上一句恭维，“这回我又回到您手下了。”


    “走吧，刚好有项任务等着你。”季昌明说完便领着侯亮平回到办公室，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早已整理好的材料递给对方，“记住，这次调查必须严格保密！”


    “这是……”侯亮平接过材料，随意翻了几页，忽然因为一个名字瞪大了眼睛，随即抬头看向季昌明。


    “没错，这次我让你调查的对象，就是陈海的父亲，陈岩石。”季昌明神情庄重地说。


    “这……这怎么可能会有问题？”侯亮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初我和陈海，就是在陈叔叔面前对着国旗宣誓的。


    陈叔叔可是老革命、老D员了，为什么要对他进行调查？”


    “侯亮平，你要明白，被我们检察院调查的人不少，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季昌明正色道，“我把这项任务交给你，是出于对你信任。”


    “我也相信陈老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既然有人提供了相当详尽的线索，我们就必须认真核实。


    这也是我特别叮嘱你保密的原因，毕竟陈老的身份有些特殊。”


    “可是……”侯亮平仍难以接受，那位受人尊敬的老检察长竟会被怀疑。


    “侯亮平，作为一名公职人员，作为反贪局的负责人，你应该清楚我们工作的原则。”季昌明语气变得严肃，“如果你真的不想接手，我可以另作安排。”


    “不！我接下这个任务！”侯亮平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不查，也一定会有别人去查。


    与其让别人来办，不如由他亲自跟进。


    至少他可以确保，陈老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季昌明脸色缓和了些。


    “对了，季检察长，这件事您有没有向沙瑞金书记汇报过？”侯亮平问。


    “我就猜你会问这个。”季昌明叹了一口气，“沙瑞金书记和陈老的关系非同寻常，根据我们的工作规定，他应该和陈海一样回避，所以目前还没有通知他。”


    “不过我已经跟纪委的田国富书记，还有你的老师育良书记沟通过了，他们的意见也是先进行秘密调查，不能因为一些流言影响了一位老革命、老D员的声誉。”


    “你放心，只要调查有了初步结论，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第一时间向上汇报，到时候沙瑞金书记该知道的，我会第一时间让他了解。”


    “不过你也清楚我们纪委的纪律，所以关于这件事，陈海那边……”


    “季检察长放心，我懂规矩，绝不会泄露任何信息，否则您尽管处分我！”侯亮平郑重地点头。


    他与陈海私交甚笃，但在这样的问题上他非常清醒，如果因为私情而坏了原则，不仅害了自己，也会连累陈家。


    “不过，季检察长，我这边有个疑问。”侯亮平开口道。


    “你说。”季昌明说道。


    “因为陈叔叔曾在咱们检C院任职多年，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我需要的人必须和那边没有牵连。”侯亮平说道。


    “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两个刚调来的同志。”季昌明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喂，我是季昌明，让方远和安旎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过多久，季昌明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进来！”季昌明说道。


    门开了，一男一女先后走进来。


    侯亮平打眼一看，哟，还真是一对相貌出众的年轻人！


    尤其是那位女同志，不但长相出众，还明显是少数民族。


    即便侯亮平一向自诩不是好色之人，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也不禁有些心神微动。


    “检察长！”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检察长！”两人又重复了一遍。


    “方远、安旎，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季昌明笑着抬手示意，“这位是侯亮平局长，来自京城最高检，这次是临时调来咱们汉东协助工作的。”


    “侯局长，这两位是方远和安旎，虽然是新调来的，但经验都很丰富，工作能力也很强。”


    “侯局长，您好。”方远先伸出手。


    ……


    “方远你好，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侯亮平笑着回应。


    “侯局长，您好。”安旎也伸出手说道。


    “安旎你好，以后也不用客气，叫我亮平就好。”侯亮平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动作颇为得体。


    只是安旎已经留意到他目光中的异样，出于职业敏感，她已经在心中对这位看起来干练阳光的侯局长做了初步评估，不算差，但也谈不上多好。


    “这个案子需要秘密调查，暂时就由你们三位负责。”季昌明说道，“等会儿我会给你们安排一辆车，但要注意，调查结果只能向我一个人汇报。”


    “明白！”侯亮平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回应。


    方远和安旎自然也未多言，领导安排什么，就照办就是。


    “另外，纪委那边也会派人参与这次调查。”提到田国富时，季昌明的语气有些复杂，“侯亮平，怎么配合，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对吧？”


    “请检察长放心，我一定配合到位。”侯亮平立刻会意地回答。


    “那就好，去吧。”季昌明点点头，“对了，方远，你们来也有一阵子了，记得带侯局长在院里转一转，熟悉下环境和同事。”


    “好的，检察长。”方远马上应声。


    等三人离开后，季昌明才慢慢坐回椅子上，神情若有所思。


    他其实并不相信陈岩石会出问题，可举报材料太过详实，只看了一遍，他便觉得这些内容恐怕是真的。


    可麻烦在于，如果这些举报属实，陈岩石的名誉即便不至于彻底崩塌，至少也得大打折扣。


    更别提他的妻子王馥真了，啧啧啧……一想到这个，季昌明就不由得摇头咂舌。


    若是换作以往，这些事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


    再考虑到陈岩石和沙瑞金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偏偏不巧的是，之前他带着侯亮平去见沙瑞金时，后者曾明确表态：“不仅现在有问题的要查，哪怕已经退休的，只要证据确凿，一样要依法处理，别指望能安全落地！”


    其实，在那次会面中，季昌明原本是有意提起陈岩石被举报的事。


    可沙瑞金这句话一出，季昌明顿时打消了念头。


    要是真说了，不等于当面打脸吗？


    “我刚让侯亮平依法处理有问题的人，你转头就告诉我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大恩人有问题？”


    这哪是打脸，分明是自寻死路！


    季昌明清楚自己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惹出什么麻烦。


    反正他行事都严格依照程序与纪律，也早已向田国富和高育良做过汇报。


    真出了什么事，自然有这两位顶在前头。


    不过田国富这次明明知道陈岩石与沙瑞金的关系非同一般，仍执意要查，季昌明心里清楚，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极有可能与高育良有关。


    越是如此，他越要撇清自己。


    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把案子交给侯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