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多数老百姓心里都清楚，你们当领导的享受一点特权，那是你们的能力。


    只要能为百姓办实事，只要不损害百姓利益，那就是个好官。


    “哎呀……本来通过正常途径就能解决的事，他偏偏要送礼、找关系。”沙瑞金只能顺着陈岩石的话往下接，“特别是前几年，社会风气都变成什么样了？”


    “我跟你说啊，现在有些干部私下讲。”陈岩石露出不屑的神情，“说什么反腐搞得当官的没法活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如果不反腐，让他们继续腐化下去，那不是官不好过，而是民不聊生了，百姓迟早要起来反抗。”


    “嗯！”沙瑞金轻轻点头。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后悔安排这顿饭局，但谁让陈岩石当年对他有恩呢？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既然人都到了汉东，不去探望一下、吃顿饭，万一传出去说沙瑞金是个不懂感恩的人，那以后他还想不想更进一步？


    “还有种说法。”陈岩石越说越激动，“说什么腐败是推动经济发展的润滑剂。”


    “哪是什么润滑剂，那分明是引发社会混乱的毒药。”


    “咱们不提别的，就说大风厂的事，就是腐败带来的恶果。”


    “我跟你说啊，那山水集团可不一般。”


    “这个集团里有个女人，叫高小琴，是白手起家的。”


    “等等！”沙瑞金连忙抬手打断，“陈叔，您说的是高小琴？”


    “对，高小琴。”陈岩石点头，“怎么，你认识她？”


    “我还真认识。”沙瑞金也点了点头。


    “不对，你们怎么认识的？”陈岩石心里一紧。


    “您先说她怎么回事。”沙瑞金笑了笑。


    “哦，这个高小琴啊，十多年时间就打造出了一个总资产近百亿的投资集团。”陈岩石继续说道，“怎么发展起来的？民间说法不一。”


    “那这个高小琴，和高育良同志有关系吗？”沙瑞金问。


    “倒也没什么直接关系。”陈岩石不敢乱讲，因为这种事一查就能查出来，“有时候下面的人就是喜欢乱传，不过高小琴跟丁义珍关系非常密切。”


    “没有丁义珍，高小琴根本拿不到大风厂那块黄金地段。”


    “一百多亩的地啊，现在市价就算达不到10个亿，也离得不远了吧，她只花了6000万就拿下了。”


    “6000万？那简直是巧取豪夺了。”


    “谁说不是呢？”陈岩石叹了一口气，“这地要是全归蔡成功也就算了，关键是这地里有四成是属于工人们的股份。”


    “那就相当于三四个亿的利益原本是属于工人的！”


    “陈叔，这事我也稍微查过一些。”沙瑞金觉得现在不说清楚，以后误会只会更深，“那个高小琴，现在已经不在山水集团了。”


    “不在了？那她去哪儿了？”


    “她用山水集团的股份换来了惠龙集团在吕州的美食城。”


    “哼，山水和惠龙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王馥真依旧语带讽刺，“他们自己人之间倒卖资产，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吃亏的总是老百姓。”


    “而且那个吕州美食城，不是赵家公子的产业吗？”陈岩石也愤愤地说道，“我听说那是个建在月牙湖边上的污染大户，吕州早就想拆了它，一直拆不动，太不像话了！”


    “可高小琴接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美食城给拆了。”


    “拆了？”


    “对，拆了。”


    “那肯定是为了改建成商业楼盘，赚更多的钱！”王馥真还是带着偏见推测，“就像大厂风那块地，原本是工业用地，后来变成商业开发，这里面的利润可就翻天了。”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建了一个科技产业园。”沙瑞金望着两位老人，语气意味深长，“还是环保科技类的园区，不仅不再污染月牙湖，还主动参与了湖水治理。”


    “陈叔、王阿姨，你们可能很久没去月牙湖了吧？现在那里治理得非常好，湖水清澈见底，生态也恢复了不少。


    我甚至还在高董公司坐过潜水艇，欣赏了湖底的风景。”


    这一番话，让陈岩石和王馥真一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不了解，这件事山水集团内部都没怎么宣传，再加上汉东省最近动作频繁，关注的人自然不多。


    “她这应该是察觉到风向不对，提前脱身了吧？”陈岩石沉默片刻后开口，“但无论如何，她用6000万拿下价值十个亿的大风厂土地，这个总没错吧？”


    “其实这一点也不能怪她。”沙瑞金笑了笑，“高小琴离开山水集团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大风厂。


    而且当初大风厂股权质押的事，是蔡成功主动找上门，请山水集团帮忙的。”


    “那……那也不能用6000万就把价值10亿的地皮给拿下吧。”陈岩石有些激动了。


    “就是，再说了，大风厂也不完全是蔡成功的。”王馥真赶紧跟着说。


    “这事高小琴跟我说过。”沙瑞金夹了一口菜，“当初是蔡成功在外面借了高利贷，资金链断了，才找山水集团借钱。”


    “借钱的时候，蔡成功不是不知道大风厂那块地值钱，可他还是这么做了，甚至伪造了厂里职工的授权书。”


    “正常来说，只要蔡成功从银行贷到款，这6000万自然能还上，那大风厂还是他的。


    但问题就出在银行查出他外面欠了将近一个亿的高利贷，最后没批贷款。”


    “小金子，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劲啊？”王馥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大风厂光是那块地就值10个亿了，蔡成功只是欠了将近一个亿，他不至于连账都算不清吧？”


    “对啊，就算大风厂的地值这么多钱，就算把职工的股份分了，剩下的钱也足够他还债甚至还能赚一笔。”陈岩石也回过味来，连忙点头。


    “陈叔，王阿姨，这笔账不能这么算。”沙瑞金放下筷子，“值钱的不是大风厂本身，而是那块地，但那块地并不是大风厂的。”


    “陈叔，我记得当年大风厂改制的时候，是您亲自接手的，对吧？”


    “没错，是我。


    要不然这种烂摊子我也不愿意管。”陈岩石脱口而出。


    “大风厂原本是国营的，这个没错吧？”沙瑞金问。


    “没错，当时厂子经营不下去了，才决定改制。”陈岩石点头。


    “但我了解的情况是，当初改制时分配给职工的只是工厂的股份，并不包括那块地。”沙瑞金说，“那块地，是市正府当初划拨给大风厂用来建厂的。”


    “从法律上来说，只要大风厂还存在，这块地就可以继续使用。


    但如果大风厂不存在了，那么市正府就有权收回这块地。”


    “当然，怎么说这块地也用了这么多年，哪怕收回也会有一定的补偿，但要说职工的股份能值几个亿，陈叔，您觉得现实吗？”


    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


    就像当年各个工厂分的福利房一样，一开始都没有产权证，后来房产制度改革后才有了房产证，但也只是“房改房”的性质。


    不懂行的人可能不清楚这有什么区别，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同样是拆迁，商品房只要业主同意就行，补偿条件也可以和开发商协商。


    但如果是房改房，开发商就必须和厂里谈，厂里要是不同意，你房主就算一百个愿意也没用。


    房改房要想顺利拆迁，单靠商业拆迁牵涉的利益和麻烦实在太多，只能依靠正府出面征收土地。


    只有正府介入，这房子才能顺利拆掉，工厂也是如此。


    “不是，还有这种说法吗？”陈岩石心里一沉，脑海里隐隐约约想起好像当年在主持改制的时候确实涉及过类似的问题，但具体细节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只是大风厂，所有的工厂，厂和地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分开的。”沙瑞金点了点头，“就像汉东省的光明峰项目，如果正府出面要拆除大风厂，那大风厂的职工确实可以拿到一笔安置补偿费用，但那也只是补偿而已。”


    “对了，有件事陈叔您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事？”陈岩石连忙追问。


    “在蔡成功经营大风厂的这些年里，老厂职工手里那些股份其实早就分不到红利了。”沙瑞金看着陈岩石问道：“这件事，您了解吗？”


    “这……”陈岩石沉默了。


    他很想说不知道，但有郑西坡这个“知情者”在，他又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陈叔，您和王阿姨都知道蔡成功不是个笨人。”沙瑞金微笑着说：“如果大风厂的股份真值那么多钱，他怎么会先动手杀人再逃跑？”


    “小金子，蔡成功这个人我还是清楚的。”陈岩石立刻摆了摆手，“按现在这个社会环境来说，他肯定比不上那些正经商人，但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


    “告诉你吧，这个人特别会钻营。


    据我了解，他和丁义珍的关系也不一般。”


    “但你要说他会杀人，杀的还是陈清泉这样的人，小金子，我还是不太相信。”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沙瑞金点头道，“不过我认真翻看了这起案件的详细卷宗，人证、物证、监控等证据都非常充分。”


    “目前省公安厅掌握的资料来看，就算蔡成功拒不承认杀人也没用。


    因为我们现在讲究的是重证据、轻口供，否则要是嫌疑人都死咬不认，那岂不是谁都定不了罪？”


    “另外，据我了解，大风厂这块地在蔡成功手里时还是工业用地，按照每亩四万元来算，500亩地最多也就值两千万元。”


    “可等到这块地落到山水集团手中后，用地性质变成了商业用途，每亩地涨到了六十万，一下翻了十五倍，但这事确实跟蔡成功没关系。”


    “这……”陈岩石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