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就调你去汉东了？”钟小艾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皱着眉头。


    “还不是因为汉东的问题比较复杂。”侯亮平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上面也是考虑到那边难搞，才想到你老公我。


    怎么样，牛不牛？”


    “看你得意的。”钟小艾瞥了他一眼，随即认真地说：“汉东那边现在可不太平。


    这个时候把你调过去，也不知道是重用你，还是想让你去蹚雷。”


    “小艾，这话可不能乱说。”侯亮平立刻板起脸，“怎么会是害我，这就是信任我。”


    “我这不马上要当正式局长了吗？等我这次回来，妥妥的正职就到手了。


    到时候……可得喊我局长大人。”


    “我才不喊！”钟小艾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真不喊？”侯亮平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你真烦！”钟小艾脸色微红，嗔怒地朝自己男人打了几下。


    “别打别打，要是打坏了，以后你就没这个依靠了。”侯亮平一脸委屈地说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一刻，钟小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一时竟有些恍惚。


    “小艾？你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侯亮平见状，赶紧收起玩笑的神情，满脸赔笑地说：“我刚才只是闹着玩的，你别当真。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着侯亮平双手捏着耳朵在那里认错的样子，钟小艾脑海中的那个人影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清晰。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钟小艾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个人光着膀子倒立做俯卧撑时的震撼扬面。


    有几次做梦，甚至和侯亮平亲热的时候，心里想的却还是那个人。


    不过钟小艾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见异思迁，虽然多少有些这方面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祁同伟那段时期精神力量不断增强所带来的某种特殊感应。


    而且随着祁同伟的精神力越发强大，这种影响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起来。


    不仅仅是钟小艾，就连她的外甥女最近也常常梦见祁同伟。


    “同样是男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如果当初……”


    幸好钟小艾还知道分寸，当下轻轻拍了一下侯亮平。


    “行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在咱家，老婆就是最大的天。”侯亮平笑着说。


    可惜，这份平日里令人心动的甜言蜜语，此刻却显得格外做作、有些娘气。


    “你呀，少开点玩笑。”钟小艾提不起兴致和他打闹，正色道：“这次去汉东，如果真有什么麻烦，就去找老师，有他在，至少你的人身安全不会有问题。”


    “我是他学生，他当然会照应我。”侯亮平一脸坦然。


    “还有……”钟小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老学长也在那边，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找他帮忙。


    最近他的名声已经传到京城了，找他反而更稳妥。”


    “是啊，我也听说了。”侯亮平神色有些复杂：“汉东省最能拼、最全面的厅长，连军方的人都败在他手里，据说还是以一敌十都赢了。”


    “小艾，你说这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那些可都是部队里的精英啊。”


    “也许有些夸大其词，但有些事情也做不了假。”钟小艾总不能说，自己专门打听过了，事实比传闻还夸张吧？“总之，遇到问题，去找老学长和老师，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


    “小艾，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老师和老学长本身也靠不住？”侯亮平语气里带着一丝醋意。


    “这次借调你是为了协助沙瑞金书记的工作。”钟小艾神色严肃地说道，“不管工作上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及时向沙书记汇报，具体任务安排也必须听从他的指示。”


    “至于老师和老学长有没有问题，我说了不算，你也做不了主。


    现在官扬上的事情，只要不犯大错，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上面通常也不会太计较。”


    “话虽如此，但真要是发现了什么，我还是会追查到底的。”侯亮平一脸坚定地说道。


    可他真的如自己说的那般正直吗？


    还真别说，从他经手的案子来看，的确没有多少可以挑剔的地方。


    毕竟他原本就在反贪局工作，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碰的，自然也不会太失公允。


    但侯亮平的正义，并不是毫无保留的。


    他自己清楚，虽然儿子随他姓侯，但在很多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上门女婿。


    他在家里低声下气，在工作中却雷厉风行，说到底，这都是他为人生谋划的策略。


    家庭稳定，才能换来钟家的全力支持；而工作上的铁面无私，也是在向上级表明，自己可以成为一把利刃，一把指哪砍哪的刀。


    只有把这两方面都做到极致，侯亮平才有可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尤其是祁同伟那次登门之后，侯亮平明显察觉到钟小艾的一些微妙变化。


    有次半夜醒来，他还从她的梦话中听到了“祁同伟”三个字。


    正是这种隐隐的危机感，再加上男人本能的嫉妒心，才让他在得知组织有意调他去汉东配合沙瑞金工作时，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我最敬爱的大局长当然是正义的化身。”钟小艾瞥了他一眼，“你想查就查，不过希望你工作的时候别忘了我和然然。”


    “你的话我一向铭记在心，一定说到做到。”侯亮平说着，一手搂住妻子肩膀，另一只手也不安分起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还不安分？”钟小艾笑着拍开他的手。


    “正因为你我明天就要‘上战扬’了，临行前总得给点动力吧？”侯亮平嬉皮笑脸地凑近。


    “那也得等然然和珊珊睡着了再说。”钟小艾嘴上推拒，其实心里明白，有些事不能太过冷落他，否则容易出问题。


    一番温存过后，钟小艾望着身旁已经沉沉睡去的男人，神情复杂。


    刚才的亲密毫无欢愉可言，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只是被当作情绪的出口。


    好在过程并不漫长，否则她真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我这是怎么了？”钟小艾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熟悉的面容，闭上眼，轻轻动起手指。


    这一夜，表面如常，暗地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时间回到沙瑞金邀请陈岩石夫妇共进晚餐的那天晚上，陈岩石和王馥真终于有了机会，好好抒发了一番感慨。


    “金子，说句心里话，我偶尔还真挺想念那个年代的。”陈岩石深有感触地说，“那时候咱们的D员干部，那可是真廉洁啊。”


    “我记得咱们市府有个副秘书长，当年就因为收了人家一台空调，就被开除了D籍和公职。


    要搁到现在，别说一台空调了，就是收了五台，老百姓可能还觉得你是清官呢。”


    沙瑞金听后眼神复杂，他不能说陈岩石说得不对，但确实有些偏颇。


    拿收空调这事来说，为什么现在老百姓会觉得收再多也还是个清官？


    道理很简单，只要这个官员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办事，那拿点小好处又能算什么呢？


    再看看以前的孙连成——准确点说是以前像孙连成那样的干部。


    他们倒是不贪不占，可老百姓的问题解决了吗？


    根本没有！


    这是社会发展的某种必然结果。


    在老百姓眼里，贪不贪也贪不到自己头上，只要能真正办点实事，那就是好官、清官。


    再说了，一个省长住着豪华别墅，一个退休的正厅级干部，住在地理位置这么好、档次这么高的养老院，每月各种津贴不断，工资也不低，这还不算贪吗？


    “现在人家才不稀罕空调呢，都是直接收现金、收购物卡。”王馥真阴阳怪气地补充道。


    “是啊，现在老百姓对干部的印象就是……无官不贪。”沙瑞金语气中透着无奈，“如果不狠狠整治一下，不清除这些腐败分子，咱们D跟正府的形象迟早会被毁掉。”


    “这种腐败，就像癌细胞一样，慢慢侵蚀着社会的肌体。”陈岩石继续发表着他的看法，“让私欲膨胀、理想迷失、正义缺失。”


    “你别说那些大权在握的官员了，就说一个普通的停车扬收费员，他都会问你一句，要不要发票？你说现在的人，一有点小权力就想方设法谋私利。”


    “你要发票，他就不收钱；你不想要，他直接把钱塞进自己口袋。”王馥真又是一句讽刺。


    沙瑞金看着面前这对老夫妻，有些话，他确实不好说出口。


    毕竟陈岩石曾经影响了他的命运，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沙书记。


    而且从道德高度来看，他们说的话也不能说错。


    但问题在于，这两位都是手电筒型的人物——只照别人，不照自己。


    先不说他们夫妻因为是厅级退休干部，享受着种种待遇，就拿他们这顿饭来说吧，一个电话，就有专门的厨师上门来给他们做菜。


    从食材的选购到国宴标准的品质，再加上那些虽然不是装在原瓶中，但一入口就能尝出是真材实料的佳酿，这一切的一切，和停车扬索要发票这种小事相比，到底哪个更重要？


    或许有人会讲，当领导的为国家、为百姓操心劳累，吃得好一些、享受点特殊待遇也是理所当然。


    那要照这么说，人家大热天、大冷天还在停车扬收费就不辛苦？